覺慧終於把文章寫完了,可是他一夜沒有睡好覺。初一日早晨他醒得遲,他的哥哥喚了他兩次,他才下床,等到他和覺民匆忙地趕到學校時,已經遲了十多分鐘了。
課堂裡響著英國教員朱孔陽的聲音,他正讀著《復活》裡的句子。覺慧跟別的同學一樣也注意地在聽講,他準備著回答教員的隨時的發問。自然他不能夠把心完全放在書上,他還不能不想到鳴鳳,想到鳴鳳時他還不能使自己的心不顫動。但是這並不是說他一定要拉住鳴鳳。不,事實上經過了一夜的思索之後,他準備把那個少女放棄了。這個決定當然使他非常痛苦,不過他覺得他能夠忍受而且也有理由忍受。有兩樣東西在背後支援他的這個決定:那就是有進步思想的年輕人的獻身熱誠和小資產階級的自尊心。
一天的功課很快地完結了。在歸途中,他又受到矛盾的思想的圍攻。他一句話也不說,臉色也很難看。覺民知道他有心事,也就不跟他多講話。
他們終於到了自己的家,走進二門,正遇見馮家接人的轎子出來,兩個僕人押送著。轎子裡面傳出來悽慘的哭聲,雖然細微,但是哭聲進到了覺慧的心裡。他並不分辨這是什麼人的聲音,他相信那個人去了、永遠地去了。
轎子帶著哭聲去了,天井裡還留著女傭、僕人和轎伕。他們聚在一起紛紛議論。高忠紅著臉嘰哩咕嚕地在罵“老混蛋”。文德在旁邊勸他不要亂講話。覺慧知道他們一定在談鳴鳳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多看他們一眼,就急急地走進裡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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