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白墨往下拉了拉,蓋住了他光潔的額頭——出了汗,怕傷風。
他們沒像前陣子那樣喝小米粥吃花捲兒,而是去了離衚衕兒不遠的一家賣燒餅豆腐腦兒的店。那家店和嶽方祇的饅頭鋪子一樣,生意也頗為紅火。且因為不光賣主食還賣豆腐腦兒,熱鬧程度又比嶽方祇那裡高了一大截。
天氣這樣冷了,小店門口還支著十來張桌子,而且桌桌都是坐了人的——這會兒已經差不多過了早飯的時間了。
嶽方祇輕車熟路地從店門口摞成一堆的凳子上拿了兩個下來,對其中一桌的老兩口道:“這兒能坐嗎?”
對方很和善地點頭:“坐坐,我們馬上吃完了。”
老太太還問:“帶弟弟吃早飯啊?”
嶽方祇笑了笑,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白墨吧凳子向他靠了靠,貼著嶽方祇緊緊地坐了。嶽方祇拍了拍他的背:“燒餅吃鹹的吃甜的?”問過了想起白墨不會回答他,於是起身:“你在這兒等我。”
結果白墨緊緊地跟了上來。他在人多的地方似乎總是很慌。
嶽方祇也沒有說什麼。他排隊買了五個燒餅和兩份豆腐腦,兩個椒鹽,兩個豆沙,還有個糖酥餅。賣餅的是個頭髮白了大半的老頭,看見嶽方祇,流露出高興的神色:“小嶽啊!可有陣子沒見你了。”
打豆腐腦兒的老太太也笑了:“買這麼多,給誰捎啊?”說著給嶽方祇每份多打了整整兩勺豆腐腦兒。
嶽方祇和和氣氣道:“不給誰捎,就在這兒吃。”
熱騰騰的豆腐腦浸在木耳和黃花菜熬成的稠厚湯汁裡,看上去又嫩又細,放到桌上後仍然顫巍巍的。嶽方祇把桌上的調料罐開啟,往裡加香菜蔥末小蝦皮,還有紅豔豔的辣椒油。香氣被熱汽一激,在寒涼的天氣裡顯得格外誘人。
乳白色的豆腐腦兒用小湯匙輕輕一舀就碎了,嶽方祇趁熱吃了一口,一直暖到心窩裡。他沒光顧著自己,給白墨也加了料,只是沒放辣椒油。然後把糖酥餅遞給他:“嚐嚐這個,可香了。”
酥餅不大,像個金色的小飛碟——中間高高地鼓著。一口咬下去,餅渣就噼裡啪啦地掉下來,因為實在是太酥了。餅芯裡頭化掉的糖漿也淌了出來。嶽方祇拽了張餐巾紙給白墨擦嘴。擦過之後,自己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兒——他就沒這麼照顧過別人。
不過這個念頭很微弱。也許是因為白墨太像一個需要被照顧的人,所以嶽方祇做什麼都能心安理得。
吃過了飯就往回走,回去還有一堆的活兒。只是他們沒走幾步,街上忽然就亂了起來。先前還在地上擺攤兒的人,抓起攤布一兜就跑。
嶽方祇下意識摟住白墨,回頭看了一眼。
城管大隊的車在路邊停了下來。
第8章
這回和往常不太一樣。除了城管,還有不少其他人,在挨家挨戶敲門通知什麼。嶽方祇把有點兒發抖的白墨送回二樓,自己一面幹活兒,一面豎著耳朵留神外頭的動靜。
果然,有幾個人向著他的店門口過來了。
其中一個城管他是認識的,老趙。這人下班時經常過來買豆包兒,說是媳婦兒愛吃。嶽方祇和他還算熟悉。
老趙看見嶽方祇,把下巴不易察覺地往邊兒上一揚。這是提醒嶽方祇:自己這回說不上話。
嶽方祇在圍裙上抹了把麵粉,竭力露出一副困惑的樣子。
為首的中年男人看著眼生。他趾高氣昂地對嶽方祇道:“沒接到通知麼?昨天就簡訊通知了。”
嶽方祇這兩天忙得腳打後腦勺,晚上睡覺都半夜了,根本就沒留心手機。他想解釋一下,結果對方似乎根本也不聽他解釋,就那麼自己把話說下去了。
原來是上頭有通知,要搞街道聯合整頓。各家各戶不得在自己門口占道經營,要把路面留出來,預備著冬天裝飾冰景。通知到嶽方祇這裡,就是告訴他,爐灶和桌子都得搬到店裡去。
嶽方祇抿了抿嘴。
蒸乾糧全是水汽。如果把爐灶弄到屋裡去,房子就會變得極其潮溼,庫房裡的糧食肯定會受潮的。再者說,樓上樓下都是相通的,二樓也會因此變得沒法住人。
他試圖解釋這樣不行,但對方完全不聽他的,並且態度很不耐煩。
人很快走了,嶽方祇搖了搖頭,回店裡幹活兒去了。
完全把爐灶弄到屋裡去是不現實的,只能將灶臺儘可能往店門口靠。但是這樣一來樓上的鄰居又要不幹了。天氣再冷一冷,水蒸汽會在人家的窗戶上凍成大冰坨——無論如何都是個招人煩的事兒。
但嶽方祇也沒怎麼把這事兒往心裡去。有個老話怎麼講的呢:天塌大家死,過河有矬子。吉祥街上要應付整改的又不知他一戶,別人只有比他更鬧心的。店在偏街上,冰燈說什麼也弄不到他門口來——也不看看這小衚衕才多大點兒地方。
整改的事讓商戶們議論了好幾天。不光是對鋪面有要求,對早市也夜市也有要求了——經營時間縮短了。原來規定早市八點半散市,夜市五點出市,現在早市七點半就得散市,夜市六點才能出市。別看兩頭各自只差了一個小時,這裡頭差得可多了去了——天冷人起得晚,睡得早,小攤主都專等客流量大時好多賺些錢呢。可眼下攤位費漲了,出攤的時間縮短了,經營成本一下子就翻番了。很多攤位一天的利潤本來也沒幾個錢。
於是情況似乎和預期出現了偏差。
早市結束時,固然大家都不情願地收攤兒了。可是白天趁著城管大隊不在,不少攤主還是鋌而走險地又在街道上冒出頭來——不出不行,收攤兒太早,好些東西還沒賣完呢!生鮮的玩意兒,如果當天賣不掉,算算帳都不夠虧本的。
往日裡白天本來挺平靜的吉祥街,漸漸變得雞飛狗跳起來。小販擋了店鋪的生意,吵架多了;城管在街上出現的頻率也增加了。人們翻著白眼嘆著氣,有時候跟著看一看熱鬧,有時候只能搖搖頭,進屋把門嚴嚴地關上。
嶽方祇也覺得麻煩。因為爐灶往裡搬了,他現在要假裝看不見樓上鄰居譴責的目光。並且時常有那麼一兩個城管路過他的店鋪買饅頭,總是說自己忘帶零錢了,問能不能下回來時一起付。
嶽方祇聳聳肩,說行啊。其實他知道,下回來時這些人還是會給出同樣的說辭。
沒想到他的習以為常不是白墨的習以為常。他送饅頭回來,看見白墨哆哆嗦嗦地扯住一個城管不放。那個城管手裡提著一袋饅頭,很懊惱地試圖甩開他。白墨雖然踉蹌著,卻始終沒有鬆開手。
嶽方祇快步跑過去,把兩個人分開了。
城管不是老趙,而是另一個更年輕的,流裡流氣,從來沒見過。他整理著自己的衣服,衝白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