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探虛實的意思。
因為蒂琳在與姐妹們傾訴時表現出嫉妒與惶恐——如果只是一般的吵架,她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希歐維爾不是。
但她沒有,她反覆訴說自己跟他之間有多少隔閡,不斷強調他無法真正理解她,她以前從不會這樣——她最多抱怨他很忙。
“我可以去裡面坐坐嗎?”戴維斯朝船艙頷首。
“你期待我說什麼呢?”希歐維爾慵懶地把問題拋回,他沉著平靜,聲音沒有為任何情感著色。
他靠在船舷,語調近乎華美。
“不,你不能進去。因為裡面有一位衣冠不整的可愛女士。像這樣嗎?”
戴維斯的鬍子被吹動了一下:“現在我知道你和蒂琳為什麼吵架了。”
“你知道得很及時。”希歐維爾口吻謙遜。
戴維斯知道希歐維爾說話向來不討人喜歡。
“我可以說,你尖銳得有點心虛。”
希歐維爾,從不,心虛。
他冷冷道:“我的法務團隊已經擬好了離婚協議,如果你或者蒂琳覺得有必要過目的話……明天它會出現在你的桌上。”
“離婚是完全不必要的。”戴維斯粗聲笑了,他的表情緩和不少,“你們之間是兩個姓氏的結合,不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我相信你很清楚這一點。蒂琳也會漸漸接受的,她早該從這種幻想式的童話婚姻中走出來了。等過幾天,她就會回來。”
希歐維爾全無興趣聽他演說。
“好了,很晚了,戴維斯。”
戴維斯笑道:“可以讓我看一眼你藏著的女人……或者女人們嗎?”
希歐維爾眼中冰冷的眩光已經回答了他。
他只能趁著夜色離開莊園。
戴維斯覺得那不是普通的女人。
因為希歐維爾不會允許任何人在他身上留下痕跡,他有種近乎神聖的潔癖。
他側頸的那片紅色完全違揹他的美學。
不過戴維斯並不擔心,等過段時間他就能搞清楚那女人的身份了。
*
希歐維爾走後,卡蘭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傍晚,還有個大新聞等著她。
“驅逐令”的預案被推翻了。
驅逐令是一項將黑髮人種驅逐出境的法案。
最近國會正為它鬧得不可開交。
希歐維爾今早在皇宮跟雪諾大吵一架,如果沒有女王在旁,他們可能會謀殺對方。
晚上,阿諾叫卡蘭去給他做作業的時候提到了這件事。
“聽說是因為白雪公進門的時候撩了下頭髮,然後父親說他看起來像拍洗髮水廣告的……”
這當然是玩笑。
雪諾大公是那種被當眾扔糞也不會立即生氣的人。
他那期《風光之下》的紀錄片,卡蘭看了不下三遍,她甚至能學著他那種誠摯的口氣做關於和平民主的演說。
他和希歐維爾肯定是圍繞“驅逐令”發生了爭執。
“驅逐令”是雪諾公爵提出來的,但凡他支援的,希歐維爾都反對。
“你父親反對‘驅逐令’?”卡蘭有點驚訝。
“你覺得這是好事?”阿諾嗤笑她在政治上的無知,同時眼裡閃過幾分陰霾,“相信我,驅逐出境已經是最溫和的手段了。如果它被推翻……激進派也許會進一步提出別的法案。”
“比如……屠殺?”卡蘭抱緊自己的雙臂,澀聲問道。
39
“想開點……”阿諾瞥了她一眼, “父親的提議,雪諾公爵也一定會反對。”
卡蘭意識到兩位大公正處於微妙的平衡當中。
他們任何一方想要達成目的都很難。
這正是女王的聰明之處。
她當女王的時間比兩位大公的年齡還長,她知道怎麼在自己的風燭殘年保持權威。
東線能夠掀起戰爭,希歐維爾一定盡了很大的努力。
現在這種影響力正在消退。
女王更傾向於雪諾所提議的溫和手段, 她在改善與民眾之間的關係。
新聞上說, 首相早已平安回國, 並且完成了部分工作的交接。他的繼任者是民主黨的中流砥柱,主張和平開放的政治觀念。
與此同時, 關於修xian剝奪黑髮人種受教育權的爭議也在持續上升。
今天剝奪了黑髮人種的受教育權。
那麼明天是否會剝奪平民的受教育權?
後天輪到小貴族,到最後一天, 整個帝國只有女王才配獨享“知識”嗎?
網路上的相關言論不斷髮酵, 少部分報紙開始刊登反對的社評。
卡蘭不知道局勢會變成什麼樣。
她呆在莊園裡, 偶爾幫阿諾做作業, 更多時候是自己一個人發呆。
她很快就想到了排解憂悶的辦法。
她開始寫信。寫信給養父母, 給瑞貝卡, 甚至是給拉斐爾和阿諾,還有給她自己。這些信件從來沒有寄出去過, 她全部都留著,寫完就撕掉扔進湖裡。
她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來佔用大腦,否則會產生智力退化。
她每天在腦內拼圖,背圓周率,一遍遍翻閱僅有的幾本書。
當這些方法快要用盡的時候, 莊園開始籌備拉斐爾和阿諾的生日宴會了。
為了避開宴會造成的影響,希歐維爾讓人把舊船停靠到人工湖的另一側。
遠離城堡, 靠近森林的那一側。
森林是被圍住的,裡面有野生動物。花園旁邊有獵犬屋,所以荊棘鳥莊園一定有個獵場,不過近年應該不常用。卡蘭常常會想,她能否攀過電網,穿越獸號,抵達危險未知的自由世界。
但她沒有付諸行動。
她的自我認知一向正確——
她就是個普通人。
她有些許的勇氣,正常範圍內的智力,和在目前境況下最有用的少量的積極樂觀。
但她並不強大。
至少,沒有強大到可以改變世界的程度。
她甚至不敢翻越那座電網,毫無顧忌地衝向未知的地方。
她只是無數個掙扎者中微不足道的一個。
但希歐維爾是無數人之上的那一個。
他強大到了可以扭轉世界、把時代往回推的地步。
這讓卡蘭很害怕。
會不會有一天,他能夠完完全全,從精神到肉-體,將她佔有,將她摧垮?
卡蘭不知道。
她只能每天醒來和睡前都提醒自己一遍。
“我是自由的。”
即便她並不是。
“我是自由的。”
她也必須是。
雙胞胎生日前夕,蒂琳夫人回到了莊園。
她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兩樣,精緻,昂貴,一絲不苟地打扮自己,臉上覆蓋著傲慢冷漠的面具。她和她的丈夫站在一起,任誰都覺得是極為般配的一對。
卡蘭遠遠在船上圍觀了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