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窗外月光如水
抓革命促生產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可救命的青鏈黴素仍然象千年雪萬年霜。大鴻想盡辦法,求盡熟人去買藥,可菊香還是常常缺藥中斷治療。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病情一天天惡化,憂心如焚走進教室,華梅望望說:“大鴻,又為給菊香買藥發愁吧。”“是啊,劉碧瓊爸回話說,區醫院還一直缺著。常言道,天無絕人之路,謬論呀!”“李薇薇剛才也打電話問過她爸,託付的人回話,縣醫院按規定雖有極少應急庫存,但必須要縣級以上的領導本人生病才可動用。大鴻,你竭盡全力了,事在人為,首先也是要條件的。”“唉,感到好無助。”
大鴻眼睛潮溼了,華梅勸解說:“世上的事兒,只要盡力了,多想就是折磨自己。打起精神來吧,我們去準備準備班上參加學校文藝晚會的節目。老唐反覆強調,這是學校開門辦學豐碩成果的一次大展示,我們班決不能落下。”
一天下午,菊香從床上吃力地爬起來,照著鏡子一陣發愣。拄著竹棍兒偏偏倒倒走到院子外面的大路口,最虔誠的跪拜土地菩薩,回想起兒時同大鴻在這裡跪拜許願的情景:
“大鴻哥,你許的啥願?”
“做你的新郎。你呢?”
“做你的新娘。”
……
菊香的淚水象斷線的珠子滾落:“土地菩薩,我只求您,保佑我大鴻哥、一生平安幸福!”
這天晚上,九龍中學大禮堂燈火輝煌,四川盤子表演唱《學農歌》開始:華梅劉碧瓊***等八位女生,紅衣紅褲系丈青色繡花短圍裙,左手拿盤子,右手拿竹筷在外沿滑動敲打,聲音清脆悅耳。[音樂低奏。]蜂影蝶舞般從舞臺兩端出場,匯於中央穿梭變換隊形。
齊唱:開門辦學春風吹,校園面貌日日新。學農歌兒唱四方,又紅又專育新人。[笛子主奏,變成雁飛隊形。音樂停。]獨白:你看那學校農場裡,累累秋實好風景啦![音樂起]齊唱:果兒紅,瓜兒圓。稻香飄逸瀰漫山壪。[音樂停]獨白:你看那條條壟埂上,挖出來的紅苕好耀眼啦! [音樂起]齊唱:胖乎胖乎,長梭長梭,就象那胖娃娃喲,紅苕這麼大呀……
……
菊香躺床上被病魔折騰得精疲力盡,時而恍惚睡去,時而大汗淋淋醒來。她吃力地睜開眼睛,看見李德撲床沿上瞌睡,盲娃兒愁眉不展的望著煤油燈發呆。她聲音極其微弱地問:“哥,今天是星期六吧。”盲娃兒心裡當然明白她的意思,感到心裡象針扎一樣。說:“菊香,你剛緩過勁兒來,靜靜躺會兒吧。熊么娘先前來看你,說大鴻沒回來。天兒這麼晚了,他這個星期可能不回來了,何況他哪裡知道你突然病成這樣。菊香啊,哥悔恨當初千不該萬不該,非逼著你去成都相親……唉,你就死了這條心吧,啊。”
盲娃兒悄聲抽泣。菊香沒再吭聲兒,吃力翻過身去,眼簾沉沉滑下。心裡說:“看來,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頓時臉上兩行熱乎乎的淚。腦海裡,她與大鴻往昔的一幕幕情景從來沒有象此時這樣清晰:菜花叢中捉迷藏,黃桷樹下數星星,勞動時相依著揮汗如雨,特別是後山包上的短笛聲……
她回味著在心裡一次次的哭,一次次的笑。她艱難的翻過身來,慢慢睜開眼睛,盲娃兒也疲憊不堪,撲在床頭抽屜上打瞌睡。昏暗的煤油燈眼看就將缺油熄滅。她心裡默默地說:“燈裡的油一耗盡就該自滅了……不,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我想活,想為我的大鴻哥活著呀!”
她腦海裡炸響一個悶雷,昏迷過去。一會兒甦醒過來,覺得全身如一捆乾柴,床頭抽屜上的油燈彷彿只剩下熄滅前的最後一滴油。她的潛意識裡,自己就象這盞孤伶伶的油燈,即將很快耗盡生命的最後一口氣。她奮力轉過頭,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月光如水,離去的銀河為啥還不歸回?昨夜密密的星光,今夜為何只剩稀稀的幾顆眨著眼睛。是誰,呆呆地站在黃桷樹下,一顆一顆的數著星星,滿面淚淋淋。是誰,孤寂的坐在後山包上,如泣如訴地吹著短笛,怎把人心也撕碎。
“大鴻哥哇,如果有來世,我會用一生的全部,愛你、報答你!!!”
床頭抽屜上的煤油燈一閃熄滅,屋裡傳出盲娃兒李德淒厲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