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和風大酒店出來,跟葉向榮夫妻倆告別,還不到九點。
“想去哪兒?”段少揚甩著車鑰匙問。
“去護城河邊走走吧。”
“好。”
這是兩人第二次並肩漫步。
清城在城市建設這方面下了不少功夫,護城河邊的綠化做得很到位,連供人小坐的鐵藝長椅都設計得很有藝術感。沿河的每棵樹上,都掛著璀璨的霓虹燈,腳下還有led地埋燈,一盞盞組成各種有意思的圖案,一路望去火樹銀花,煞是好看。
這個季節,這個點,來散步的人已經不太多了,但熱戀中的情侶們心中都有一團火,喜歡在沒人打擾時靜靜享受屬於兩個人的甜蜜時光,於是幾乎每一張長椅上,都坐著緊緊相依的一對。
“難怪人家說只羨鴛鴦不羨仙,以前我從未這麼覺得,現在倒也有同感了。”段少揚雙手c兜,閒庭信步。
“從未覺得?難道你跟你的女朋友們,就沒有這種溫情時刻嗎?”這些不畏寒冷的情侶只讓她覺得這次的冷空氣威力甚大,凍得她直打哆嗦,不由有點後悔剛才的提議,要說話在哪兒不能說,簡直自討苦吃。
“說了你可能不信,確實沒有。不管那些女人看上的是我背後的段家還是我這個人,總之沒有一個跟我這樣深情相擁的。”他忽然停下腳步,注視著她說,“說到這裡,順便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從來沒有跟女人接過吻。”
“哈哈哈……”葉明羽大笑,“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一個笑話,你段少揚沒跟女人接吻過?我寧可相信自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是真的。我從來不吻女人這裡。”說著,他從口袋裡伸出手,在她嘴唇上輕輕一觸。
她打了個寒顫,繞過他,繼續往前走:“床都上了,還在乎這個。”
他笑了笑,跟上來:“在我看來,接吻才是這世上最純潔美好的事。”
越說越跑偏,葉明羽立刻踩剎車換話題:“剛才的事,我很意外,謝謝。”
“除了意外呢?就沒有別的了?”
“還有感動。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做,我真的有點搞不懂你了,如果說你是為歐陽明瑜這麼做,我還能理解,可是……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還是說你對每個女人都這樣?這會讓我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段少揚身邊從來不缺女人,我也不是什麼絕色美女,我們之間最適合的關係難道不是很特別的朋友嗎?你幫我,我很感激,可是風流成x的男人真的不適合我,我們……”她有點語無倫次。
儘管她一再告訴自己,三百萬對他來說只是小錢,他對女人向來大方,一擲千金是常有的事,可是還是沒法不感動。當初許若凡就是這樣感動了她,難道歷史又要重演?
“段少揚風流成x,但段靜川卻會從一而終。”
“拜託,段靜川也好段少揚也罷,不都是你嗎?又不是雙重人格,g本不可分割。”葉明羽覺得他簡直是強詞奪理。
“你該明白我的意思,我可以為了你,只做段靜川。”他的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忽然嘆了口氣,“你以為,我很喜歡做段少揚嗎?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來都只是段靜川。”
這一刻,她覺得曾與她雪中同行的那個段靜川又重新回來了。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他輕笑:“終於對我有點興趣了嗎?”
“不說拉倒。”
他徑自走到不遠處的一張空著的長椅上坐下,拍拍身邊的空位:“來,給你一個瞭解我的機會。”
葉明羽哼了一聲,交抱著雙臂坐到了他身邊:“說吧,聽著呢。”
“靜川,是爸爸給我取的名字。我的爸爸,叫段至信。他喜歡徒步旅行,獨自一人穿越沙漠、森林,熱愛大自然,積極投身於拯救瀕臨滅絕的野生動物的事業。他痛恨來自於家族的束縛,灑脫不羈,重情重義。這樣的x格沒法成為一個合格的家族繼承人,但在我心目中,他就是最好的爸爸。而我的媽媽,叫於清雅,她是一個很美,很溫柔的女人。那時候,我覺得我們是最幸福美滿的一家人。”
這樣的開場有點煽情,不過她意識到,這一定不是一個讓人心情愉快的故事,所以沒打斷他,聽他繼續說。
“爸爸是家族既定的繼承人,而故事的通常情況就是,總會有一個狼子野心的覬覦者在一旁虎視眈眈,這個人就是我的叔叔段至遠。”
“……”他跟他叔叔不是親如父子嗎?她驚疑不定地想。
“我九歲那年,有一次,爸爸打算去c雲山裡的黑湖露營垂釣,段至遠心血來潮說要同去,結果這一去,他就沒有活著回來。”
葉明羽瞪大了眼睛:“怎麼死的?”
“據說是睡夢中被鑽進帳篷的金環蛇咬傷,中毒身亡。”他冷笑,重音落在“據說”這兩個字上。
“難道不是?”
“他經常出入野外,對於毒蟲猛獸向來防範周到,怎麼可能如此疏忽大意?是段至遠殺了我爸爸。”段少揚語氣森然,片刻前平靜的雙眸此時翻湧著刻骨的仇恨,那是他一生都不能釋懷的傷痛。
雖然在意料之中,畢竟是情理之外,她倒吸一口涼氣:“你有證據嗎?他們可是親兄弟!”
他冷笑:“親兄弟又如何?權力和財富往往使人暴露醜惡的本x,我們六大姓氏,哪個家族沒有發生過諸如此類的齷齪事?要證據嗎?有,我親耳所聞,親眼所見!”
“你……你看到你爸爸被你叔叔……”她吃驚地捂著嘴。
“不,當然沒有。我是在看到段至遠強/奸我媽的時候,聽他親口說的。”
“……”葉明羽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
“那是在我爸爸出事後差不多一個月的一這些?”
這一定是他守在心底最深處不可對人言的秘密,今天卻拿來與她說,她有些承受不了。承受不了的不是這個秘密本身,而是他對她的毫無保留。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繼續說:“我媽媽之前一直在國外靜養,我們第一次邂逅那天,正是她從國外轉到靜湖療養院的第一天。二十年了,她一直沒醒。”他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像是想要逼回幾欲奪眶而出的眼淚,“段至遠讓我失去了父母,這筆債我一定會讓他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隱忍不發,是因為我還不夠強大,段家和四海都還在他手上,等有一天,我坐上了掌權人的位置,定要他生不如死!”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把你當做繼承人來培養?”
“雖然我爸爸早逝,可我還是段家的嫡長孫,他若再謀害我,容易令人起疑,牽扯出當年的事來。這些年來,為了讓他疏於防範,我一直順著他,甚至討好他,不知耗費多少心血j力。在他眼裡,我只是個玩世不恭、在女人堆裡打滾的紈絝子弟,可這一切,不過是做給他看的表面文章。”他轉頭看著她,目光深沉,“可是我遇到了你,愛上了你,你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女人。”
段少揚的眼睛當真勾魂,被他這麼一看,葉明羽的心跳就開始加速,她只覺得臉上一陣燒,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你是葉明羽,無妨。你是歐陽明瑜,更好。你有你問鼎明空的原因,我也有我必定要得到四海的理由,我們之間,是最佳的拍檔,如果聯手,一定事半功倍。現在,只差你愛我,但是,你對我也不是全無感覺,是不是?”
他靠近了一點,她無措地絞著雙手,連呼吸都亂了節奏。
“但……但是,六大姓氏長房的女兒,又不是隻有我一個沒嫁的,歐陽明珺對你也很有意思……”
他又靠近一點:“她對誰都有意思,只要有錢有勢。”
她往後仰了仰:“桑芷……”
他再靠近一點:“她是萬寧的女朋友。”
她又後仰一點:“她好像還有個妹妹桑若……”
他繼續靠近:“桑若雖然是個美人,可她高中還沒畢業。”
她只好後仰:“萬家的萬如一……”
他的姿勢變成了俯身:“她確實也是單身,可三十有六了。”
“還有萬……”
幅度太大,撐不住了,她驚叫一聲差點倒下去,卻被段少揚單手穩穩托住了,將她輕輕扶起來。他慢慢湊過來,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或許他說的是對的,他們是最適合的,她對他,也並非全無感覺。可等了半天不見有任何動靜,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瞧的這一瞬間,卻發現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不吻你?”
她羞紅了臉,訥訥不語。
“你話太多,破壞了氣氛。”
“……”
“好吧,事實上是,我真的從來沒有吻過任何一個女人,我希望這個吻是純粹的,美好的,彼此期待的,可你現在顯然不是。”
他語氣中的失落令葉明羽有點難過。
“抱抱我,好嗎?”
透過他此刻的眼睛,她彷彿看到了那個九歲的段靜川,她什麼都沒說,主動擁抱了他。他心中一動,用力回抱了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耳際的髮絲,輕聲道:“原來深情相擁真的很溫暖。嫁給我,好嗎?”
她點點頭,哽咽道:“好,我們先訂婚。”
即使這是必然要走的一條路,她還是想要垂死掙扎,因為心底不為人知的隱秘角落裡,還有一份不可驚動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