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似生平1
惶惶如喪家之犬,恓恓如無g" />之萍,被武林黑白兩道追了十三日,顧懷昭那身綠綢長袍再也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群雄追上他時,先是看到一匹疲死的瘦馬,接著才看到顧懷昭。這人手拄斷劍站在山谷之中,佝僂了背,五官神情都看不真切。
有人忍不住質問他:“顧懷昭!梅莊血案可是你做的!?”
“你承不承認欺師判祖!還有那**鳴鎮數十口人命──”
罵的人越多,顧懷昭越是縮在y" />影裡,目光渾濁,怕得瑟瑟發抖。
直到有人說:“大夥上啊!替梅老莊主報仇!替所有屈死之人報仇!”顧懷昭才稍稍抬起了頭,大概是知道死到臨頭,乾裂破皮的嘴唇動了動,又閉得緊緊的。
他本想說,不是我。只是落到這般田地,辯解也是自取其辱。
刀光劍影中,好不容易用斷劍抗下一劍,斜過來又是一劍,斷斷續續的笑聲裡,不知道誰的劍一削,熱血噴出,冤屈未申,頭已落地。
顧懷昭渾渾噩噩地看著這一切,誰收了他的屍,誰提了他的首級,誰把他懷裡的碎銀 />走了。魂魄輕飄飄往上浮,腦海裡最後一個念頭,想的卻是他師兄應雪堂。
紫陽山上,十年同門學劍,也曾並肩而立。可惜到了混跡江湖的時候,自己綽號“一世偷生”,做下九流的買賣,師兄綽號“無雙君子”,配“藏鋒”鐵劍,統率師門。兩人身份懸殊,:“應師兄……”
應雪堂厲聲罵了句:“你一直在看我,你、你一直盯著我看……”他似乎想說點難聽的話,只是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情況,所以反反覆覆都是那幾句。話才說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還抓著顧懷昭,忙不迭地甩開了那隻手。
顧懷昭手腕上還殘留著彷彿被火燎過的灼痛,應雪堂推了他好幾下,他才回過神來,慢吞吞地笑了:“那我出去?”
應雪堂怔怔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顧懷昭笑著說:“應師兄好好躺著,我到門外去,看、看風景,要什麼,就喊我。”
應雪堂臉色聽了這話,臉色又難看了幾分。顧懷昭披上外袍,繫上弟子履,踟躕半:“師父的傷……”
應雪堂估計忙著交差,不等他說完,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他讓我們好好親近一下,往後演武坪上一同習武。”
顧懷昭看他口氣不善,張了張口:“應師兄,我……”
“我已經拒絕了,”應雪堂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然後一疊聲地說了下去:“我們以後還是各走各的路。”
顧懷昭只覺得渾身發冷:“我……”
應雪堂還不肯罷休,木著一張臉,語氣咄咄逼人,絲毫不給顧懷昭開口的餘地:“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劍似生平4
顧懷昭垂著眼睫,嘴唇微微顫抖著。他一點也不熟悉面前的這個應雪堂,上一輩子的應師兄待人謙和有禮,不露半點鋒芒。就算不喜歡誰,那人也看不出來。
應雪堂見顧懷昭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眉宇間多了三分倨傲,正打算走的時候,忽然聽見顧懷昭問:“上次的信,我還有些地方不懂,想跟師兄探討一二。應師兄以為,什麼叫‘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呢?”
應雪堂揚眉回道:“自己不敬重自己、奴顏婢膝的人,別人自然不會敬重你了。”
顧懷昭臉色蒼白,半:“你──”可憋了半過什麼話嗎,我好像聽錯了……什麼……”
應雪堂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以往芥蒂彷彿一掃而空,他笑了好一陣,才把顧懷昭按在後院石凳上:“好好喘口氣,一會再陪我比試幾場,總算找到個對手了。”
劍似生平7
應雪堂等顧懷昭緩過氣來,又拉著他比了三場。
兩人一個是幾十年難得一見的劍術奇才,用初學乍練的劍招,一個資質平平,是刀尖上打滾的老江湖,使熟極而流的劍法。應雪堂越是比試,越發覺顧懷昭臨場應對極為老辣,比同輩的弟子何止強了一點半點,三場過後簡直是大開眼界。臨走的時候還拉著顧懷昭一頓感嘆,已然把他視作平生至交。
自從這。
應雪堂背著他慢慢走了幾步,才輕聲說:“師弟,用不著怕成這樣。”
顧懷昭聽到他這麼說,一句也不敢應,眼前就是應雪堂白得像美玉一樣的脖子,他生怕自己滾燙的氣息噴到應雪堂脖子上,只好仰著頭,一小口一小口地呼氣。直到應雪堂走出好遠,他才說了一句:“應師兄,你手怎麼這麼涼?”
扶著自己兩條腿的手掌沒有一點溫度,像鐵箍似的。
應雪堂腳步一頓,顧懷昭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只能聽見應雪堂柔聲細語地說:“天太冷了。”
顧懷昭含糊應了,等到了後院,應雪堂輕手輕腳地把他放了下來,重新接過顧懷昭手裡的劍,用衣袖擦了擦劍柄,語帶笑意:“拿什麼劍法好呢?”
他頓了頓,才看向顧懷昭:“家裡這套無雙劍法從來沒有傳過外人,我比劃幾招,師弟練練?”
顧懷昭僵硬著看著他,心裡又是竊喜,又是膽顫心驚。他明知道自己撒的是彌天大謊,但為了在應雪堂面前站穩,已經什麼也顧不得了。
應雪堂站在樹下,用麼指將劍鞘頂開一線,輕聲說了句:“狂雲遮天。”話音未落,劍已離鞘,刺目劍光祭起,眼前有片刻只剩一片銀白,炫目的劍光從顧懷昭眼前一劃而過,化作狂風巨浪般洶湧的劍勢,等好不容易看清了,交疊劍影又晃花了人眼。
顧懷昭眼巴巴地看著他,盯著他的一招一式,一舉一動,生怕看漏了一眼。應雪堂一劍剛使完,就背對著顧懷昭說:“藏鋒歸劍。”茫茫劍影隨著應雪堂這句話一掃而空,顧懷昭看得一個勁鼓掌,正拍得起勁的時候,眼前人影一空,應雪堂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背後,拿堅硬的劍柄頂住了他的背。
顧懷昭明明知道這就是“藏鋒歸劍”,心裡仍打了一個寒顫,只有一雙手還不停使喚的鼓著掌。
他顫聲問了句:“應師兄?”
見應雪堂沒有說話,又發著抖喊了一句:“師兄?”背上的劍柄這才挪開,應雪堂走到他身邊,微笑著把劍柄交到他手裡,像沒事人一樣:“就這兩招,懷昭,你試試。”
顧懷昭握著那把沈甸甸的劍,渾身還抖個不停,前世陷落重圍,揮劍亂擋,虎口出血,被人一劍削去頭顱的恐懼突然活了過來。
他提著劍,渾身發抖。應雪堂等了他一會,發現顧懷昭還坐著不動,於是輕聲問:“師弟,是傷口開始疼了?”
顧懷昭怕得臉色發青,迷茫地看著應雪堂,眼睛裡空空洞洞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應雪堂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又把語氣放柔了幾分:“懷昭?”
顧懷昭還沒明白過來,紅著眼眶,目光越過應雪堂,不知道在看哪裡,嘴裡極小聲地重複著一句話:“師兄我怕。”
應雪堂怔了怔,難以置信似的,喊了句:“顧懷昭?”
顧懷昭這下才徹底醒了,他晃了晃腦袋,像做了一場大夢,想拄著長劍站起來:“我,這就試著學、學這兩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