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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9月底,曼哈頓下城的拘留所。我整個人都在抖,大腦不能回憶之前幾個小時裡的所有事情。
獄警走在前面,我跟在她身後,走在陰暗潮溼的過道里,陣陣鐵鏈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運轉,像一根根絲線,將我的自由纏住。
我走到了屬於我的那座監牢,進去,鐵門‘哐當’一聲關上了。
我即將開始短期或者是長期的監獄生活。
我從來都想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不喜歡我,那麼針對我。
“你的床上是47號。”獄警站在鐵門外。
“謝謝。”我說的很輕柔,不知道那個獄警是否能聽清。
監獄的生活對我而言是醜陋的,我討厭這裡的空氣和與我同處一室的女人們。
我坐在床上,低頭沉默著。
進來前這個房間裡的人都還在聊天,我的到來讓她們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欸,你是幹啥子了進來的?”
在我對面的人一箇中年女人問我,我瞥了她一眼。發現她出奇的乾淨,臉上沒有髒東西,囚服也很乾淨。
“殺人未遂。”我說。
她們倒是不意外,也沒有問我為什麼會殺人。
“我不是故意的。”我掙扎了一下,還是想極力辯解一下。
我想要讓那些人知道,我跟她們這些幹過壞事,觸犯過法律規條的人是不一樣的。
房間冒出了一個冷酷的女聲,告訴我:“好了,不要再故作姿態了,來了這的都是壞人,外面的人看不起的。”
所以我是壞人嗎?
她們好奇的探出頭看我的反應,我一直坐在不說話,也不看她們,很快她們也失去了興趣,重新聊起剛才被遺忘的話題。這整個晚上我跟她們都沒有溝通,她們比我還要冷酷,可以完全忽視一個人的存在。
這是我的第一日。夜裡她們睡著後我一直在安靜的哭著,旁邊的女孩睡的很香甜,但是我在這個房間裡只感到了害怕。於是像在家裡的時候一樣一直熬到了天矇矇亮,有了動靜才能勉強睡下。
後來幾天,我見到了為我為我做辯護的律師史密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穿著西裝但掩蓋不了他的大肚子。在紐約找律師打官司非常耗錢也耗時間,這是布魯克斯託人找的一個價格稍低的律師,我不怪布魯克斯找不了好的律師,他已經盡了他的力。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他連現在這些,也可以不用為我付出。
我穿著橙色的囚服,坐在一個十五平米的房間裡跟他見面。
“可以跟我說說過程嗎?以及你的動機。”
我搖搖頭。
“拜託,謝小姐,這個時候不要沉默好嗎?”史密斯的語氣著急了點,嚇了我一跳。
上帝作證,我並不是矯情要保持沉默,我只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您有孩子嗎?”我倒是反問他。
“當然有,我今年四十三歲。”
“那您孩子還未成年?”
“在讀小學。”
“如果是您的孩子進了拘留所,你會就他嗎?”
“當然要救。”
“但是我的父母不會,我跟他們像斷了親緣一樣。”
“所以你傷害原告是因為父母的關係?”
“不。這是兩件事。”
“那可以說一下事情的經過嗎?”
事情其實很簡單。
就在昨天。
我上完了早班,下午兩點半坐在Yummy的員休室裡吃最後一份員工餐,是我最愛的海鮮麵。員休室裡同時還有Lina,她在旁邊哼著歌削蘋果,我們說說笑笑,氣氛很輕鬆,我也沒有告訴她自己離職要回中國的事情。
幾分鐘後,瑞娜從經理室過來找我,將我的一千字辭職報告扔在了我面前,斥責我:“Hua,你不幹了?”
“是的。”
“為什麼不提前說。這樣子我沒有辦法讓你辦理離職。”
“為什麼?”
“因為你還沒有按照合同幹完兩年,所有的離職必須按照合約要求來,提前一個月告訴我或者店長。”
“可是現在店裡不缺人,我走了完全不影響後面的排班。”
“哪有你想的那麼美。”瑞娜怒目圓瞪的看著我講,“把你的辭職報告收回去!”
“我不收,我必須走!”
“你爸媽沒有教過你要有合約精神嗎?”
聽到那個詞,我的憤怒被遏住了。瑞娜繼續冷嘲熱諷,“不想有麻煩就好好上完最後一個月的班。你是不是從小就沒爸媽教?”
“閉嘴瑞娜!”我站起來對上她的目光。
瑞娜與我四目相視,眼睛瞪的很大。
“你每次都是這個態度說話,有意思嗎?你在嫉妒什麼?”
她罵了句髒話,接著道,“你看看你每天穿的,在炒麵臺像個掃廁所的女工一樣,誰會喜歡你?誰要嫉妒你?”
我想起她離婚的事情,於是就拿出來刺她,“您離婚了別找我出氣行不行,一個月來幾次啊?為什麼每次都要跟我過不去?”
瑞娜扇了我一巴掌。
我自然不依,將大掌揮了過去。奈何瑞娜反應比我快,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手腕,並我將我往後推,我站牢倒在了地上,員休室本來地方就小,我的後背被狠狠的撞到了牆上,疼的好一會兒。
我渾身顫抖,腦子一遍遍浮現自己大叫並刺死瑞娜的情景。
我的手甚至開始抖動,鼻翼兩旁都是細密汗珠。
瑞娜又罵了我幾句,然後離開了員休室。她走後,Lina從門外進來,將我攙扶坐到椅子上,詢問我情況。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待過我。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已經夠容忍她了。
我瞧見了Lina削蘋果的那把刀還放在桌子上,上面還有一小片的蘋果皮粘在鋒利的刀上。我連聲大叫,拿起這把刀往經理室衝。
“Hua!”Lina叫我,但是她已經阻止不了我了。
我衝著瑞娜罵髒話,在她轉身的時候一把刺進了她的腹部。瑞娜沒有想到我會動真格,臉上原本得意的笑容瞬間僵硬。我將水果刀拔出扔在了地上,鮮血立馬噴湧而出,濺在了我的臉上。
“去死吧!”
我在經理室外面狂笑起來。內場所有人出來看看發生什麼,然後露出跟Lina一樣害怕的眼神。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
瑞娜笨重的身體倒在地上,發生聲響,接著便不省人事......
史密斯沉默了許多,接著問了我幾個案件方面的問題。我有些疲倦。他又問:“Hua,你需要聯絡你中國的家人。”
我堅決的搖頭,“我不想要他們知道這件事情。我唯一的家人是布魯克斯。”
史密斯再一次沉默。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樣說的,請不要把那句話告訴他,布魯克斯不需要被我捆綁,我知道打官司很費錢,如果他沒有辦法了,就請放棄我吧。我的錯我自己擔。”
“不,他很著急。”
“布魯克斯先生還願意相信我、幫我嗎?我差點殺了人。”我無言以對,“我會被遣返嗎?”
“不會,你的案子得在美國徹底結束後才能離開。”
我望望天,其實也就是灰白房間的天花板。
“如果敗訴了,我會被判幾年?”
史密斯盯著我看。我有些心虛,“讓我有個盼頭。”
“三年。”他說,“但請相信我。”
“謝謝。”
“時間到了。”獄警開門進來提醒。
“好的。”史密斯收拾好他的公文包。
“等一下!”我叫住起身的他,“麻煩請您幫我告訴布魯克斯:最後多謝上帝,我雖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他與我同在,他的杖他的竿都安慰我。”
史密斯非常理解這句話,終於對我露出了一次微笑:“我會轉告他的。”<!--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