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瑞福坊

上

黛青色的寬大青磚牆高愈丈許，硃紅色的門扉掩映在大的落葉喬木下，繁茂的枝葉間露出斗拱飛簷，碧青色的琉璃瓦，門楣上“瑞福坊”三個燙金大字若隱若現。

穿行在層層幽深的院落內，洛鈴不得不歎服，大作坊就是大作坊啊。井然有序，條理明晰。

院落與院落間都以一面手工美的雕花影壁牆相阻隔，每層院落各思其職，據分工不同而帶有不同的特點。踏過高高的枕木門坎，第一進院落裡擺放著上百隻巨型的木桶，染坊工人將調配好的各色顏料兌入盛滿清水的木桶中，站在桶邊的矮凳上探進身去，用一手臂細的木棍伸入桶內攪拌均勻，然後將手邊的純色布匹慢慢的一點一點浸洇其中。一管大的竹筒穿過層層院落，由竹筒內流出潺潺的清水灌入水槽內，水流清冽竟似是引入的山泉水。

第二進院落內則佈滿大大小小的水池，竹筒內引出的清水不住的加入各個水池內，前院染好的布匹都被送到這裡浸泡、漿洗。池內的池水中也要按一定的比例調配了明礬等物質，即洗去布匹上的浮色又有固色的作用。

跨過第三進院落的門坎，光線立時暗了下來，院內立滿密密麻麻的撐杆，這也算是染坊的最後一道程式了，將染好上漿的各種顏色的布匹在背處濾幹水份，所以在這進院落裡的天井全部都要被薄薄的廊棚遮擋住。

“幾位師傅，就是這裡了。”領路的小廝帶著幾個人左轉右拐，推開了位於最後一進院落的大門。洛鈴攜著阿光的小手抬腳跨過高高的門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腔中瞬時充斥滿特有的植物染料的味道。

身處的竟然是個極幽靜的小院，院子的後牆位置雖然也擺放著染料桶與上漿的水池，但是規模與形制都比前幾個院落的略小，但染布的必需物品一應俱全，而且院東側還有幾間小耳房正好給她們幾個人居住，別說那個施老闆想得還是挺周到的。

“那邊是什麼？”洛鈴與阿光相視一笑，都覺得很滿意。突然聽到身邊的鄭始輕聲詢問。轉過頭去鄭始正一臉鄭重的指著後院的角門邊的一幢二層的被獨立隔離在院牆外的小樓，遠遠望過去，樓層間門窗緊鎖，樓層間的露臺上似乎還有家丁模樣的人走來走去，似乎戒備森嚴。

“嗯，這是染坊禁地，不得施老闆吩咐不得入內！”那個小廝抬頭看了一眼，淡淡地回答著似乎早已見怪不怪。

“禁地？”洛鈴與阿光對視一眼，心中都是百爪撓心，“不會是福瑞坊的帳房吧！”阿光吐了吐舌頭。看著這個陣勢分明在告訴別人“此地有寶快點來偷”嘛！

“施當家的下令誰也不許靠近那裡！”那個小廝板著臉再次加強了語氣。

“哦，知道了！”鄭始強抑著眼中的光華璀璨，低下頭，淡淡地說，“我們幾個女生獨自住在這裡，害怕夜裡會有什麼不軌之徒藉著小樓闖進來，既然此樓屬於染坊重地，相信戒備森嚴，看來我們也更安全些。謝謝小哥啊！”手腕一翻將幾枚銅錢塞入了那個領路小廝的手裡。

“多謝鄭姑娘！”那個小廝捏了捏手中的銅錢臉色立時由轉晴，迅速的變換出笑容，討好的問，“幾位師傅還有什麼吩咐嗎？”

“嗯，這樣吧，先給我們拿點吃的。”鄭始眼神不錯的盯著那幢小樓出神，身旁的小胖和瘦猴聽到這句話卻立時來了神，連連點頭。

“好的，小的現在就去辦，幾位師傅還有什麼吩咐只要叫小的一聲就成，小的叫來福。”來福躬了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你又打什麼鬼主意呢？“洛鈴掩好院門，將鄭始拉過一邊，偷偷的問。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鄭始不動聲色的低聲說，”你不會真以為你的那塊染花的廢布是什麼五彩雲錦吧。“

洛鈴一驚，抬起頭，天邊的落日昏黃而溫暖，淡淡的光華照在鄭始的臉上，整個人彷彿都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

“而且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將錯就錯，連那個造型驚悚的如意大小姐也不過是配合施老闆在演這齣戲，他們有什麼目的？“

以自己和阿光那兩下三腳貓的工夫竟然能令諸暨鎮內最大染布作坊的資深染布大行家另眼相看，主動要求與兩人合作，她可不敢認為是自己的那點所謂的手藝技壓群芳，如果說了出去估計會被大風閃了舌頭的。

所以，這一切一定都是另有原因。

“但是這事兒和那幢樓有關係嗎？“洛鈴撇撇嘴，她一向的原則就是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費腦筋去想，所謂兵來將擋，走一步算一步。

“想不想去看看？“鄭始努努嘴，一臉的高深莫測。

“不是吧！“洛鈴嘴角抽搐，”我可沒學會什麼飛簷走壁。再說了，擅闖私人地方似乎不太好，我不幹！“腦袋搖動的頻率直逼撥浪鼓，轉過臉看到來福已經捧著一個巨型托盤正左支右拙的躲避著小胖和瘦猴蠢蠢欲動的魔爪，淡淡的食物香味慢慢的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吃飯了！“阿光向洛鈴招招手，快手快腳的將碗碟擺放在耳房門前的石桌上。

“你慢慢看啊！我們先吃！“洛鈴拍拍鄭始的肩膀，雙眼放光的跑過去。

鄭始一臉黑線的看著已經瞬間圍著石桌搶成一團的四個人，無奈的搖了搖頭。

是夜，

月黑風高，

天邊連一絲星光都沒有。

洛鈴哆哆嗦嗦的跟在興奮無比的鄭始身後，無比崇敬的看著她一身同樣月黑風高的標準打扮，擰著細腰踮著腳尖貼著牆慢慢向小樓方向蹭。

“我說，你快點行嗎？”整幢小樓似乎都籠罩在一片漆黑中，難道那些守衛也下了班？鄭始終於忍無可忍，低聲打斷了洛鈴的深思。

“嗯，我的衣服這麼白，走得太快比較顯眼，你也不想這麼快就暴露吧！”洛鈴強努著睡意惺忪的雙眼，嘟囔著。

“誰讓你穿成這樣？”鄭始拉了拉自己的衣襟，“夜行衣！知道什麼叫夜行衣嗎？”

“我沒錢買啊！”洛鈴無比羞愧的低下了頭，連現在這身衣服還是阿光借給她的，晚上洗白天穿，可是今天還沒來得及洗呢，不過輕輕聞聞似乎沒什麼汗味。。。。。。

這個阿光，真是的，似乎所有的衣服都是白色的，明天得幫她普及一下色彩常識了。。。。。。

“幹嘛用錢？”鄭始像看白痴似乎的盯著洛鈴，“前院就是曬布的地兒，你不會去順一塊嗎，這樣裹，再這樣裹，不就是一件標準的夜行衣了？”

“哇喔！這樣也行？！”洛鈴看著鄭始細長的手指在面前上下翻飛，大腦有瞬間短路，“你不是醫生嗎？”

“我沒學醫之前，最喜歡的就是服裝設計！怎麼樣，歷害吧！”鄭始得意的向洛鈴一揮手，兩人都同時收了聲，面前的光線越發暗，已經來到了小樓下。

“怎麼上去？”洛鈴探頭出去看了看，似乎一時間沒找到樓梯，不禁有些苦惱。

“用這個！”鄭始從袖子裡拽出一大團纏成圓盤狀的麻繩，麻繩的前端還連著一個青銅製成的彎勾。

洛鈴愣愣的看她，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用來爬牆的飛索，真是太專業了，不由的對她肅然起敬，真不知她是怎麼放進袖子裡的，太神奇了。。。。。。

“只要我將這頭夠到露臺上的欄杆，那麼彎勾卡在縫隙上，咱們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得爬上去了。”鄭始笑的一臉得意。

洛鈴向她拱了拱手，“請吧，女俠！”

鄭始向一邊跨開兩步，氣沉丹田，纖細的手腕的揚，“咚”一聲，飛索的彎勾直接砸在了牆壁上。

“嗯，有些技術落差。。。。。。我再試一下。。。。。。”鄭始嘴角抽搐一下，乾笑了一聲。

一個時辰後

“咚咚”的輕響不絕於耳，小樓的外牆遍佈大小不一的凹痕。

鄭始已經處於抓狂的邊緣。

而洛鈴已經順著牆角滑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託著腮，捂住嘴，不能再抽了，不然皺紋會越來越多。。。。。。

突然樓頂上終於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細響，像是有夜遊的貓踩過屋瓦，讓同時陷入夢靨邊緣的兩人同時清醒了下來，緊張的望向聲音的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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