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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左成的話,熊槐並沒有完全相信。
左成惡意中傷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畢竟對於許行此人,楚國的貴族都是深惡痛絕的。
為此,熊槐在派遣使者去邀請許行時,特意避開了公室中的重臣,然後從大夫中,挑選了一個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左成。
雖然左成的家族也不弱,而且對許行也不見得有好感,但是畢竟他更需要依靠楚王,所以,熊槐以為即便左成不喜許行,但也會完成任務,好言邀請許行。
不像公室眾人,若是他們去請許行,很可能到了庸縣就惡言傷人,直接把許行驅逐了。
然後任務沒有完成,回來認個錯請個罪,然後萬事大吉。
至於貴族為什麼痛恨許行,熊槐心中很清楚,這是因為與農家的思想有關。
農家的出現並非突然出現的,而是源遠流長的。從上古時代起,天下就有農稷之官,專門用來管理農事的。而早期的農家,也正是脫胎於此,基本都是稷官出身。
如果僅僅是這樣,並沒有什麼不妥。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口越來越多,學問向下層傳播後,農家與其他諸子百家一樣,迅速壯大起來。
尤其是進入戰國之後,各國征戰不休,原本的井田制已經被瓦解,小農經濟逐漸成型,農家接著這股東風便迅速走向繁榮。
其結果是,一心一意為國家考慮的農家內部,出現不同的聲音,出現了一個站在農民角度為農民考慮的聲音。
為此,農家就提出了順民心,取用有度的思想,企圖讓各國減少對百姓的盤剝。
然後這並沒有什麼用,各國的稅收從原來的十一稅,慢慢的變成十二,接著變成五二,各國稅收最重的秦國,已經接近百姓收穫的一半。
到了現在,久受盤剝之苦的農民,在面對沉重的現實時,不由想起以前,傳說中的上古時代,那個沒有戰亂之苦的古時候,那個聖賢與百姓一起耕作,然後大家一起做飯一起食用的古時候。
為此,許行提出了同耕同食的主張,鼓吹國君貴人與百姓一同耕作,然後大家吃一樣的食物,這樣的國君,才是一個好的國君,企圖恢復上古時代的國君與平民相對平等的舊貌。
這一說法,迅速得到了廣大農民的響應,但也就僅僅如此而已。
提出這一主張的許行,也就成為了大家眼中的洪水猛獸。
以群臣對許行的態度,說不得這是在汙衊他。
雖然左成有汙衊許行的動機,但是,許行這麼幹可能性同樣也有。
因為許行對於耕種,是十分重視的,提出勿奪其時,行事以農為本,不希望因為其他的事情就妨礙了耕種。
雖然許行希望不會因為其他事情就妨礙了耕種,但是希望與現實相差太遠,或者說希望本身就是一種對現實的不滿。
身處亂世,戰亂頻繁,幾乎沒有那年不打戰的,一打戰那就需要徵召士卒,如此一來農民就沒有時間耕種。
這就是影響了農民了耕種。
所以,熊槐以為左成也並不是完全是在汙衊許行。
許行或許是借使者宣詔的事情,向他這個楚王發洩心中的不滿,或者向楚王表明態度,或者想楚王委婉的提出建議,也不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說許行所表達的意思,關係到接下來許行與楚國的究竟應該如何相處下去。
想了想,熊槐面無表情的開口道:“此事寡人已經知道了。”
次日。
熊槐召見許行
禮畢。
寒暄過後。
熊槐問道:“許子,寡人聽說先生耕種心無旁騖,唯恐因為其他事情耽誤了耕種,不知有這事嗎?”
許行聽楚王問起農耕之事,立即應道:“回大王,正是如此。民眾是國家的根本,而糧食卻是民眾的根本,耕種正是糧食的來源,一個農夫懈怠,那麼必然就會有一個人會捱餓,十個農夫懈怠,那麼就會有多人捱餓,若是一個國家的所有農夫全都懈怠於耕,那麼這個國家就會滅亡。”
“所以,臣以為耕種乃是任何國家的根本,是國家存亡的保障,也是國家的強大基石。雖然臣愚鈍,不能號召聖賢與百姓一同耕種,但是好在臣還能堅持心中所想,自己勤於耕種,以為國效力。”
“許子所言有理,耕種之事的確是一個國家的根本大事。”熊槐點了點頭,聽著許行的話,心中便有了底。
楚國到底是許行的母國,許行並不排斥楚國。
但是許行究竟願不願意為楚國效力,熊槐想了想,接著,故作恍然大悟道:“難怪先生得知寡人下詔,也不肯耽誤半天功夫等候啊!”
許行一愣。
楚王這話的意思,似乎是知道當日的事情了。
這事雖然使者也有問題,但是自己跑去田間,也沒啥好說的。
就是不知道這個從庸縣一路陪伴到郢都的左大夫是怎麼回報的。
看來楚國的貴族還是一如既往啊!
只是···
許行想著他這次來郢都可是肩負著眾多門人弟子的期望,希望能說服楚王接受他們的主張,這可不能還沒有開始就失敗了。
想著,許行開口道:“大王,行趁著使者未到,提前去田間勞作,的確是臣的過錯。”
熊槐聞言一怔,這許行竟然主動認錯!
有戲!
許行頓了頓,接著道:“只是,臣回到楚國這兩年來,發現楚國提高了麥米的價格,並且還做出了用麥米抵稅的決策,收走百姓手中難以食用的麥米,卻將上等的粟米留給百姓。所以,臣私下以為,這不僅是大王仁愛百姓,而且也是大王重視農耕的舉動,號召百姓趁著冬季種下麥米,以便來年能多收穫一次糧食。”
“一年多收穫一次,那麼十年就多收穫十次,長此以往,楚國即便遭遇不幸,碰上災荒,那麼百姓手中有充足的糧食,也不必流離失所了。”
熊槐聽到許行提及麥米,身體不由微微前傾,笑道:“莫非先生此舉還與麥米之事有關。”
許行搖頭道:“回大王,臣去耕種之事與麥米無關,但是卻與大王重視農耕有關。”
“哦,這是為何?”熊槐差異問道
許行答道:“臣竊以為,大王既然連百姓都不重視的麥米都在時刻關注,更何況是粟米這百姓的主糧呢!”
“而臣在庸縣還算有些薄名,一直專心於耕種之事,若是臣聽說有大王的詔令後,就丟掉鋤頭,日夜頂著腳尖,患得患失的期盼著大王的使者到來···”
“如此,臣的賤名受損事小,臣唯恐擔心有損大王重視耕種的希望,讓百姓誤以為大王並不是真的重視糧食的耕作,否則,怎麼會因為區區一道詔令,就耽誤了百姓的耕種呢!”
“所以,臣思前想後,與其讓大王與臣的名氣全都受損,還不如同時成就大王的威名以及臣的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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