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奇怪的液體裡飄蕩。
“要命……”直到羽鴻意忽然呢喃出聲,推開眼前口器,一腳將身上的硬殼踹開,趴在邊上吐出了胸腔裡的酸水。
獸角深深捅進那口器的正下方,只露著一小節尾端出來。
而那蛛王一動不動,已經是具屍體。
慎思趕到羽鴻意身前,站在那裡,半晌沒說出話。
羽鴻意現在也有點吃不消,兩眼都是黑的,好不容易才模糊捕捉到了這小子站立的身影,“你小子說我命大,還真沒說錯……怎麼樣了?你呆站著幹什麼呢?”
等到視野再清楚一點,他才看著慎思手中緊握著的斷肢。
羽鴻意頓時也安靜了下來,好半晌之後嘆了口氣。並不意外,真的,早在發覺這斷肢上的血跡,發現那隻腳伸在那裡完全沒有動過開始,他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但慎思顯然並沒有想過,這個事實帶給他的衝擊很大。
斷肢從他的手中掉了下來。慎思雙膝一軟,跪坐在地,低聲道,“我們回去吧。”
羽鴻意看著他的臉。
這小子一路都崩得太緊,快斷了。
“已經沒有希望了……不,我一開始以為有希望,已經十分可笑了。”慎思搖著頭,喃喃低語,看似勉強保持冷靜,實際已經絕望,“這裡是什麼地方?她一個人跑進來,我為什麼還覺得能把她帶回去?在看到這麼多巨蛛,知道她已經入了它們的巢穴之後,我又為什麼還是不願相信?還奢望著可笑的奇蹟?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了,她、她分明已經……”
“慎思。”羽鴻意嘆著氣,廢了好大的勁挪到他的身前,伸手摸上他的臉,“回答我一個問題。”
慎思抬起雙眼,無聚焦的目光迎上了羽鴻意的視線。
下一刻,一個巴掌狠狠甩到了他的臉上。
“你告訴我。”羽鴻意捏著他的下巴,看著他臉上發紅的指印,挑起眉梢,“人沒了一條腿,一定會死嗎?”
☆、第十八章
羽鴻意狠狠掐住這小子的下顎,不讓他移開視線,不讓他有絲毫逃避的空間,步步緊逼地追問,“你憑什麼認為她已經沒救了?只是一條腿而已,你看到她的屍體了嗎?憑什麼就能說得好像她已經必死無疑?”
這是羽鴻意第一次在慎思面前露出這麼強硬的一面。
慎思的喉結微微滑動,顫抖著,好半晌,終於苦笑一聲,“是啊,你覺得我不該放棄……”
“不,我認為你可以放棄。”
這個答案出乎意料,慎思睜大了眼,落在羽鴻意身上的目光寫滿驚訝。
“站在我的角度,我不希望你繼續冒險。但那是你的姐姐。無論怎麼選擇,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別人無權置喙。唯有一點——你的選擇,不能基於錯誤的判斷。”
羽鴻意稍微緩和了語氣,鬆開了手,在他的臉頰輕輕拍了兩下。
他在慎思怔愣的目光中側過身,與這小子並肩坐著,指了指眼前的蛛王屍體,“其一,有蛛王,必有蛛後。蛛後總是比蛛王更厲害的,此時應該就守在巢穴之中。再加上她誕下的那堆子孫,你若闖去,九成九死在那裡。”
“其二,你姐姐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活下來的可能確實不大,但我並不認為完全沒有。若她還有一線生機,現在必然就在那巢穴裡面。”
“其三……”羽鴻意指了指自己的腿。
慎思低頭看去,這才發現,羽鴻意一條腿已經微微變形,而且正滲出血跡。
“我不可能陪你去了。”羽鴻意笑了笑,始終淡然自若,彷彿受傷的並不是他一樣,“如果要救她,你只有一個人。”
三個前提,被這麼清清楚楚地理順了,明明白白擺在了那裡。
大腦裡的混沌褪去了,思路在這引導下變得更加清晰。慎思臉上的巴掌印子還火辣辣的,卻越來越搞不懂為什麼羽鴻意要打他這一下了。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不應該放棄?
但是方才能輕易出口的決定,此時卻像是堵在了喉嚨管裡,怎樣也無法再度說出。
“還不明白嗎?為了救親人而死,或者在放棄親人的記憶中過一輩子,只是這樣一個選擇而已。”羽鴻意搖了搖頭,“選哪都不為錯,問題是你更能夠承受哪一種的後果。”
慎思心頭一震,指尖開始顫抖。
“小子,別太自傲。”羽鴻意拔高了聲音,笑得有點諷刺,“在自責裡過一輩子,並不是一件比死亡更容易的事情。”
這句話下,慎思深吸了一口氣。
他靜靜地在那坐了片刻,而後站起了身。
羽鴻意凝視著他,看著那雙眼瞳中重回堅定的目光,“決定好了?”
慎思點了點頭,看向山林更深處。他卻沒有馬上就離開,目光又落在羽鴻意受傷的腿上。
“你莫不是在擔心我?”羽鴻意眯起了雙眼,“小子,我比你強大得太多了。”
若是往常,慎思必然會對這句話嗤之以鼻。此時此刻,他卻起不了任何反駁的心思,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他最後對羽鴻意道,“我很可能回不來了。”
“哦,我知道。”羽鴻意笑了笑,“我不指望你。”
慎思終於離去了,朝著那些巨蛛冒出來的方向而去。
他比來時更加絕望,卻又比來時更加堅定。他知道自己如此拼命得到的結果很可能只是看到一具屍體,但他必須這麼做。不是因為他多麼偉大,不是為了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只為了在未來那麼長的一輩子中,偶爾午夜夢迴,叩問自己“假若那時她真的還活著”時,他能承受得住。
羽鴻意看著慎思的背影,臉上帶著微微笑意。
雖然他剛才是那樣子說的,但實際上,他並不覺得慎思已經必死無疑。
羽鴻意比慎思更加相信奇蹟。因為他曾親眼見過,不止一次。他很清楚,一個人往往會在自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爆發出最可怕的潛力。
曾經的曾經,他自己便是在無數次這樣的經歷下變強的。
待到慎思的背影徹底從他視線裡消失,羽鴻意卻又收起了臉上的笑容,用手攏住自己的肚子。
已經忍不住了,也終於可以不用再忍了。
疼,好疼。
羽鴻意咬緊牙關,豆大的汗珠開始不停從額頭往下掉。之前他被那蛛王壓在底下一路拖過來,雖然只傷了一條腿,肚子裡面卻不知為何鬧騰了起來,越來越痛。
這是一種陌生的體驗,羽鴻意從來沒有過。
但他揉著肚子,冥冥中已經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孩子……”他呢喃著,“別鬧……孩子,別這樣……真的很疼……”
肚子裡這個孩子,他一直沒太放在心上過,甚至一直故意忽視,拒絕接受自己這身體有著身孕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