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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了許多郎俊俠不曾言說之事——

譬如上京的漢人大多是南方來的。

譬如名堂內的夫子曾是南陳的大儒。

譬如瓊花院是南院、北院喝酒作樂的地方,裡頭的姑娘都是老鴇南下時帶回來的。

譬如上京許多漢人的夢裡,都有一片故土,在那個夢中,柳絮飛揚,桃花綻放。

譬如桃樹在上京雖難活,許多人卻還在種;漢人的書雖艱澀,許多人卻還在讀。

譬如像布兒赤金拔都、赫連博、烏爾蘭……這些名堂內的同學,他們的爹都有一個特殊的身份,叫作“質”。

譬如像蔡家、林家、趙家……他們家裡人也有一個職位,叫“南面官”。

而大家都在思念各自的故鄉,雖然未曾言說,幾乎所有人內心深處都堅信不疑——總有一天,會回去的。

第11章 血緣

離開名堂,前往辟雍館前的最後一天,夫子給了每個孩子一枚青龍石,青龍石上以遼、漢二文,刻著他們各自的名字,正面漢字印,反面遼文印。

“這是玉衡山產的石頭。”夫子坐在廳堂正中,慢條斯理地喝著茶,說,“不可忘了,這石頭從何處來。”

十餘個孩童朝著夫子躬身,從今日起,他們便完成了在名堂中的學業,六月裡須帶著夫子與先生們聯名的引薦函,去辟雍館參加入學考試。

段嶺拿著那封書函,心裡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

“我是漢人嗎?”那天段嶺忍不住問郎俊俠。

“你自然是漢人。”郎俊俠在廚房裡切魚腴,依舊是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你是漢人中的漢人。”

段嶺已不再是當初懵懵懂懂的小孩了,敏銳地察覺到郎俊俠話中帶話,問:“什麼意思?”

郎俊俠漫不經心地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去讀書罷。”

段嶺說:“可我姓段,又不是中原四大姓。”

郎俊俠說:“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段嶺袖手站在一旁,看郎俊俠切魚。郎俊俠手指極其靈巧,隨手幾下就將魚肉片得猶如薄紙一般,段嶺要幫忙,郎俊俠卻說:“君子遠庖廚,讀你的書。”

段嶺只覺沒勁,但與郎俊俠相處日久,已習慣了聽他的話,於是信步走到庭院中,操起一杆長棍,隨手舞了幾下。

“什麼時候教我習武?”段嶺又問,“你答應過我的,待我從名堂讀完書出來,就教我騎射,練武。”

“俠以武犯禁。”郎俊俠答道,“目不識丁的粗人才習武,有什麼好學的?學了武術,便惹得一身麻煩。”

“儒以文亂法。”段嶺說,“大家還不是讀四書五經嗎?”

郎俊俠登時語塞,段嶺思辨明晰,頭腦聰慧,已不再是郎俊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那個小孩了,辯話時頭腦轉起來快得很,郎俊俠甚至常常說不過他。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學武藝,我就會捱揍。”段嶺一本正經地答道。

“你這一輩子,自然有人保護你。”郎俊俠擦了手出來,說,“放下手中劍,拿起案上筆,王道就是你的劍,人生在世,一輩子只能做好一件事,你既想學醫,又想學武,哪有這麼多心神?”

段嶺說:“布兒赤金說,誰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

郎俊俠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問:“我也靠不住?”

段嶺:“你自然會保護我,可是萬一你……也有危險,我怎麼保護你?”

“保護不了你。”郎俊俠隨口說,“便是我失責,若有那一天,我不死,也會有人來殺我,倒是無妨,我死了以後,自然還會有人,前赴後繼地來替你擋刀吞劍……”

郎俊俠說到一半,段嶺卻在他背上蹭了蹭,說:“不會的,我要擋在你前面。”繼而轉身走了。

天光照入,投在案板上,郎俊俠的手指頭不知何時被刀刃輕輕地劃了一道,竟是未曾察覺。

段嶺在後院將晾衣杆豎起來,掛上兩人滌得雪白的單衣薄褲。自住進新家後的時日裡,郎俊俠便未請過僕役,起居飲食,俱由他一手包辦,段嶺在學時,郎俊俠還時不時去看他,捎些東西進名堂裡去。

放假時,郎俊俠便打點吃穿,令段嶺一應物事,從未有缺。

段嶺有時候也奇怪,問郎俊俠的錢從哪兒來的,郎俊俠只答道讓他不必擔心。

初春時節,段嶺讀書讀得懶洋洋的,郎俊俠跪坐在一旁為他磨墨,點香,準備了熱布巾為他擦手。段嶺一身慵懶,只覺內心深處有種奇怪的情緒在蠢蠢欲動,坐立不安,見郎俊俠出去了,便又躡手躡腳地出房,拿了鏟子去花圃裡照料他種的花。

從前在汝南時,段嶺常看花匠種花,剪枝,移條,是以愛這行當,郎俊俠勸了幾次無果,也只得由得他去,不耽誤了讀書就行。

讀書讀書,總是讀書……段嶺雖不排斥讀書,然而讀多了,總是氣悶。蔡閆大了他兩歲,早已去辟雍館了,拔都則無心向學,從名堂出來後便不知去了何處,連告別也沒有,段嶺去找他好幾次,從未見到過人。拔都的家昏昏暗暗的,陰暗且恐怖,他的父親則對段嶺怒目而視,讓他不要再來,只因他是漢人。

赫連博的母親卻十分親切,興許是漢人與黨項兩族交好的緣故,拉著段嶺的手問長問短,感謝他照顧自己的結巴兒子。

不去名堂,又未入辟雍館,段嶺便時常在家中種花。

這天他將一株牡丹苗小心地挖出來,挪到另一個坑裡去,郎俊俠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改天得請個花匠來照料,也免得分了你心神。”

段嶺被嚇了一跳,險些將根部弄斷,說:“我自己能照看。”

“六月裡就得考試了。”郎俊俠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說,“看你心神不定的模樣。”

段嶺伸了個懶腰,說:“待會兒就讀書。”

郎俊俠又說:“我也得整根戒尺來,否則出了學堂,便沒人打你手心,管不住你。”

段嶺哈哈笑了起來,郎俊俠從不打他,哪怕責怪,也不帶多少情緒,未有大喜大悲,就像一株亭廊下的竹子,靜靜立著。

“要麼帶你去瓊花院住一晚上?”郎俊俠問。

段嶺的臉頓時紅了,名堂裡不少孩童已半大,平日裡提及男女之事毫不含糊。拔都與赫連博還有一次帶著他從花園的籬笆下鑽出去,偷偷混進了瓊花院,恰好看到丁芝在伺候蔡閆的兄長喝酒。

瓊花院是什麼地方,段嶺已約略知道了不少,便紅著臉,進房中去。

郎俊俠反而道:“臉紅什麼?”

段嶺回到房中,見郎俊俠影子在廊下來來去去,春日裡犯乏,不禁趴在桌上睡了起來,一覺便睡到天黑,夜裡又睡得甚不踏實,翻來翻去。他已多年不與郎俊俠同睡了,只能偶爾聽到隔壁的少許響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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