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以什麼心態送別的就足夠了
陶子傑忽然想起了某人的話,人這一輩子,尋尋覓覓庸庸碌碌,眨眼也就過了……
人生的旅程就是一座山,你早晚得翻過去,無論翻得容易還是艱辛,結果都一個樣。老天沒有特別厚待誰,有千千萬萬的人,就有千千萬萬個坎坷的故事。
陶子傑不想去怨了,因為他累。
低頭,親了親含住拇指睡得正香的葉天恩,喃喃自語:“還好有你……”
為了把老爺子的喪事辦得風風光光,陶子傑暫且放下公司和幫派,全心全意打點好一切。
老爺子出殯的那天,來的人太多了,花圈堆滿了靈堂。別人鞠三個躬,陶子傑則膝蓋著地連磕六個響頭,其中有一半是為自己磕的,老爺子忠肝義膽,受得起。餘下那一半,是替葉楚生磕的。
至於原因,他不想去深究。
磕完頭,上完香,陶子傑沒有坐到來賓席上,而是退到了一旁,就站在了披麻戴孝的流鶯身旁。流鶯愣了愣,抬頭看著他好一會,眼睛漸漸溼了。她喚人拿了個墊子來,親手放在自己左側,撫平皺褶。
陶子傑跪了下去,把背挺得筆直,端端正正。
靈堂上來賓鞠躬後,司儀便會喊,家屬謝禮,陶子傑就和流鶯一起彎下腰去。
流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其實真不願見到他這樣。陶子傑不過三十歲出頭,還有大好的人生,這麼一跪下,似乎就把自己的下半生給奠定了。
手下附在耳邊報告,出殯的時間快到了,靈車已準備就緒。
陶子傑點點頭,面上絲毫表情也沒有,別人看來冷漠,其實他是在忍疼。
跪了不到半小時,左腿的舊患便開始作痛了,陶子傑一直咬著後牙槽忍耐,忍得久了,知覺也就麻木了。所以當流鶯掐他手臂的時候,陶子傑老半天了才有反應。
流鶯不僅僅只是掐,連指甲都用上了,如果不是隔著衣袖,估計已見血了。
陶子傑順著她驚詫的目光望去,身體晃了晃,如一棟屹立的石像瞬間傾塌了。
靈堂裡不知何時多了個人,就站在白色的圓柱後面,背靠著牆壁,只能看見半個身子。
因為相隔太遠了,那人又刻意低調,所以面目是模糊的。
但陶子傑認得出來,流鶯也認得出來,可誰也沒動。
流鶯不動,是因為不確定對方的意圖,如果那人只想悄悄的參加葬禮並不打算露面,那麼她也不便過去相認。而陶子傑不動,原因就簡單得多了,因為他不敢動。
怕是自己看錯了,怕又一次認錯人了,怕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個亡魂……
如果以上皆不是,那就更可怕了。
出殯時間到了,全場起立,笨重的棺木被抬了起來,拋撒到半空的引路錢紛紛揚揚。陶子傑一直髮抖的手,接過了遺像後才鎮定下來,他深深的吸氣,替乾兒子捧著遺像走在靈柩前。
他邁開疼痛的腿往前走,對面亦有人迎了過來。
那人穿著黑色的修身大衣,高挑勻稱,頭髮變短了,兩鬢已有了花白的痕跡,眉眼暗藏鋒芒。他用筆直的長腿穩步向前,腳下踏著一地的紙碎,步伐鏗鏘堅定。
他回來了,正朝自己走來,他到底想做什麼?是打算跟自己算賬嗎?
陶子傑怕歸怕,但卻沒有逃,亦無處可逃。
兩人遙遙相對,走近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