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停頓,然後牽動嘴角練習微笑,開門。
“嗨!”我感覺自己的聲調有點走音。
“嗨五月。”郭諾站在門口,右邊的眉毛稍稍挑起。老孃我簡直愛死這個表情了!
“那個.......進來吧。”我閃身進屋,然後徑直走向那三盒點心。是的,不管準備做得再多,我仍舊是那隻見到郭諾便秒慫的貨。所以,大腦已接近融化的我,只想趕緊把郭諾送走,以防自己在緊張和過度亢奮之下做出什麼讓郭諾以為我是神經病的舉動。
“你在做什麼?還沒吃飯麼?”無視我兩隻手上提的笨盒子,郭諾顯然對我屋裡的開放式廚房和廚房裡躺在工作臺上案板上的食材更感興趣。
“做飯,我還沒吃。”儘量把話說的簡短,是掩蓋緊張的好方法。
郭諾走到工作臺前面,很自然地洗了手,然後撿起一片雞胸肉,“你要做什麼菜?”
“咖哩雞肉飯。”我的思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雖然認識了很久,但我從不曾見過站在廚房裡的郭諾。
“咖哩呢?”
“在我包裡,剛從超市買的。”我領命似的小跑進臥室拿包。
當看到我遞到他眼前的方便咖哩調味包時,郭諾皺起眉毛嫌棄道:“這個沒有咖哩該有的味道。”
“哦”,我不敢問,咖哩包都沒有咖哩該有的味道,那什麼有咖哩的味道。
“你這有烤箱麼?我想吃烤雞翅。”郭諾問的很自然,好像已經將我想做咖哩雞飯這件事完全忘記了。
“有,在這兒。”不過沒關係,如果能看到郭諾做飯,我寧願這輩子都不再吃咖哩雞飯。
沒有再問我什麼問題,郭諾自己找到了調味瓶所在的位置,醋、生抽、白糖.......我不知道郭諾會做飯,更不知道郭諾做飯的樣子這麼帥。如果可以,我很希望將它錄下來,可惜那樣肯定會把正在做飯的男人嚇跑。
在郭諾用錫紙將土豆也處理好並放進烤箱裡以後,我點的啤酒也送到了。
“太棒了五月!”郭諾見我點了啤酒,似乎很開心。這樣的郭諾我很少見,笑的沒有一絲狡黠,怎麼說呢,很幼齒的樣子。
“今晚尤文圖斯對亞特蘭大。”郭諾說完便接過我手中的啤酒坐進了沙發裡。當電視裡足球轉播的畫面出現時我才完全反應過來,郭諾是來看比賽的,我說不清心裡到底是失望還是解脫,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才是一切該有的樣子。
“我要是看完球再從酒店過來就太晚了,你不會介意我在你這看完球回酒店吧?”郭諾問我的時候眼中充滿真誠,但我仍莫名地感覺自己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想抽他。
“沒問題。”終於,我說服自己消氣,畢竟這都算自己曾經做的孽。很多年前還在學校的時候,我為了接近郭諾,謊稱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痴心絕對的老球迷,所以我猜,郭諾一定覺得我對這場比賽很感興趣。
我坐在沙發的另一頭,用餘光“注視”著郭諾,郭諾正專心觀看比賽。我忽然很想問他,那天的生日禮物是什麼意思,可幾乎在半秒後我便放棄了,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麼,都會非常尷尬,而且,我肯定會是最尷尬的那一個。
郭諾做的雞翅很好吃,他走了以後,我抱著一桶雪碧吃掉了剩下的所有雞翅。是的,是雪碧,不是啤酒,因為大機率,我今晚會需要熬夜,但我仍抱著一絲幻想,希望能睡個好覺,所以我沒有選擇咖啡。然而,幻想終歸是幻想,很快就被現實粉碎了。
“五月!我真的忍不了,我要找Lisa當面談!我是她的長輩,她能偷我丈夫,我為什麼不能找她當面談!”電話對面的歐陽女士不知道身處哪裡,能在半夜2點鐘大喊大叫。
“歐陽女士,您的最終目的是羞辱Lisa還是擊退她呢?我建議您先擊退她,再羞辱她。您說呢?”有太多的客戶為了解一時之氣,而冒然把小三叫出來羞辱一番,結果卻打草驚蛇,給了小三充分的時間備戰。當然還有更慘的,反被羞辱。
在經過40分鐘的安撫之後,歐陽女士戀戀不捨地結束通話了電話。而我則在嚴肅地思考,是不是應該換個心裡諮詢師之類的職業,雖然賺得比現在少很多,至少能睡個好覺。
按照欣姐制定的方案,我這次回W州的首要任務便是去找一個男人的晦氣。這個男人,就是李原翔。一般來講,如果“入侵者”是女人,我們很少去找她的丈夫,第一是因為如果男人真的因此而和女人離婚,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女人更可以甩掉包袱輕鬆上陣。第二是因為一般遇到這種事情,男人的情緒都會比較激烈,我們怕鬧出惡性事件。可這次,基於李原翔和Lisa兩家之間的特殊聯絡,我們決定第一步便採取這種“釜底抽薪”的辦法。
李原翔的公司位於W州最高的寫字樓裡,號稱由亞洲最好的物業公司負責。據快哥收集的資訊顯示,雖然他在北京和上海也各設有分公司,但李原翔大多數時間仍在W州辦公。
按照和他秘書約定的時間,我正在會議室等待“李總”的接見。
在度過漫長的半個小時之後,李總終於出現了。
李原翔進門以後便展現出了生意人實足的專業性,適度地微笑,適度地熱情:“您好您好!湯小姐,聽說您有個十分重要的投資要與我們公司洽談,而且一定要見到我本人。”
“是的,李總,如果婚姻還不算重要投資的話,還有什麼算呢?”我微笑著,希望李原翔不要認出Lisa生日晚宴上站在高喚身旁的我。不知是我特意保持了素顏,所以與那天晚上的盛裝反差太大還是怎樣,李原翔確實沒有認出我。
“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可以直接一點麼?”李原翔已經開始面露不悅。
“我的意思是您的夫人出軌了我的委託人的先生。”說完這句後我已經不動聲色地調動起全身的肌肉,隨時準備迎接對方可能扔過來的手機,水瓶,或者更危險的物品。
李原翔愣住了,但幾乎是在2/3分鐘以後,他便再次露出了職業性的微笑,“請問您有什麼證據這樣汙衊我的夫人?”
我沒有說話,直接從包裡拿出快哥發給我的Lisa與裴天明的聊天記錄,這個記錄是紙質的,電子版我不能給任何人,包括我的客戶,因為這將對快哥不利。
我知道每個人發信息都像說話的聲音和語調一樣有自己的特色,所以李原翔根本不需要質疑這些記錄的真實性。當他翻看完所有記錄抬頭看我的時候,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傷口”,有那麼一瞬間,作為刺破傷口表皮的人,我是自責的。
“是裴天明?”李原翔的語氣裡充滿剋制。
“是的。”我也儘量聲音平緩。
“我需要抽根菸,你不介意吧?”李原翔說著已經掏出煙盒。
“不介意。”我嘴上這樣說,仍然跑到了窗邊看風景。其實我並不介意煙味,我只是希望留給他做夠的時間調整心情。
“你找我的意思是?”在接連抽了四根菸以後,李原翔轉身問我。
“我只是代表我的委託人嘗試與您溝通,她的希望是,兩家保持各自的完整和獨立性。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各過各的。”
李原翔有些嘲弄地輕笑了一聲,隨即答道:“正合我意,不過,Lisa想做什麼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我無言以對了,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如此.......“豁達”的老公。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驚訝,李原翔好心地解釋道:“你既然是專業做這個的,大概也對我們每個人的背景挖得比較徹底。之前Lisa父親的公司經營情況不佳,我們公司對其進行了資金上的支援,併成為了第二大股東。所以,你們是不是因此判斷Lisa會對我言聽計從?再或者,我忍無可忍,向Lisa提出離婚,Lisa的家族很可能會向Lisa施壓,導致Lisa對我苦苦哀求回到我身邊?”
我來不及控制自己驚訝的表情,李原翔說的全中!
“可你忽略了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不管她怎樣,別影響到我就好。”
我儘量穩住心神,緩緩道:“這恐怕是您的一廂情願吧!倘若Lisa真能和裴天明在一起,那離開您只是早晚的事。”
李原翔忽然像看白痴一樣地看著我,笑道“有些事的關鍵便在‘早晚’二字。”
我討厭別人自認為聰明或故弄玄虛,不禁譏諷道:“大度如您,實在讓人佩服。”
“不用佩服,其實我也沒那麼大度。假如我和Lisa有了孩子,我肯定會去做個親自鑑定,確認是我的再養。”
有心理學家曾說,如果一個人越是面對別人的對抗情緒越是放鬆愉悅,那這個人要麼內心如孩童天真淘氣,要麼便是自尊心比較低。我堅信,李原翔絕對是後者。
走出李原翔的辦公室,我深深洗了一口氣,感覺外面的空氣都比屋裡清新。
雖然我不是男權主義者,從來不認為女人背叛男人是十惡不赦,男人背叛女人就理所應當,但李原翔這種反應也太不正常了。我判斷,要麼是李原翔本來和Lisa的感情就不太好,兩人只是“面子夫妻”。要麼,就是快哥給的資訊不夠全,有些事是我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