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窗戶外頭吹冷風……剛才在外面實在憋不住,差點就一時激動跳出去,對著何阿爸炸毛——老子就是收了你兒子做大嫂,怎麼樣吧?!砍我?!咬我啊?!——只是一想到何牙醫高舉在手的、瘋狂轉動的牙鑽,從自己嘴巴里傳來的歇斯底里的嗡鳴聲,他立刻從牙床到整條脊椎都軟了……——牙醫,這全人類的公敵,夏大佬心酸地想,總有一天老子要把全香港的牙醫都抓去填海!“六一哥,還早,再睡會兒吧。”冷得直哆嗦的何初三縮在他身旁的被子裡說。“滾開。”夏大佬心裡憋屈。何初三伸爪子扯了扯他內褲鬆緊帶,夏六一嗷地一下轉身撲住他,“混賬東西,我讓你滾開沒聽到?”何初三被他牢牢摁在下頭,整個人被罩在他的陰影裡,悶聲低笑著,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夏六一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兩個人在擁擠的被窩裡翻來滾去,你咬我一下,我啃你一口,爪子互相亂撓,跟牙沒長齊的孩子似的嬉笑打鬧。片刻之後,夏六一終於重新將何初三按在身下,正笑著低頭親他鼻子,動作突然僵了。有什麼半硬的東西頂住了他的大腿……何初三臉上的笑也定住了,兩個人尷尬地對視幾秒,夏六一翻身就要出被子!被何初三迅速摟住腰拖了回去!夏六一使了勁地掙扎,被何初三死死纏住,掰開一隻手又摟上來另一隻,章魚一般粘膩。何初三精蟲上腦,追著他嘴巴急切地吻,雙手摸摸索索地順著他腰背越滑越下。夏六一情急之下,一個頭槌砸到他腦門上!何小癟三悶哼一聲,終於鬆了手。夏六一一個箭步跳下床,退出一大步,喘著氣瞪他。何初三吃痛地揉著額頭,十分不解,“六一哥?”夏六一抬手擦了擦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光是臉色鐵青。見何初三掙扎著起身要下床,他立刻往後又退了一步。何初三察覺出不對勁,“怎麼了?”“……”“你不喜歡這樣?”“……”“六一哥?”……何阿爸中午抽空回家照料病怏怏的兒子,結果發現他兒子拄著柺杖靠在客廳窗邊,盯著樓下的巷口出神,小模樣老憂鬱老憂鬱了。何阿爸連叫了他好幾聲,都跟沒聽到似的。阿彌陀佛,耶穌基督,何阿爸覺得兒子是中了邪!改天得去黃大仙廟拜拜,求個籤問問吉凶,再求個招魂符!何初三端著飯碗食不知味,把老薑當雞肉在嘴裡嚼了好一會兒,呆呆地道,“阿爸,我問您件事好嗎?”“什麼事?隨便問!”何阿爸挺心疼兒子——恨不得一筷子敲醒他。“阿媽走了這麼多年,您一個人怎麼過的?”“什麼怎麼過?帶著你過唄。死的人死了,活的人還能不過日子了?”何阿爸挺不屑地喝了口小酒。“我意思是您晚上怎麼過?”何阿爸“噗——”了一桌子。……何初三如此直白地探究家中長輩悠久神秘的三十年單身生活,被惱羞成怒的何阿爸用筷子敲了個滿頭包。頂著這個釋迦摩尼頭,他更加憂鬱了。他拄著柺杖獨自出門,想四處溜達溜達,散散心。他漫無目的一通亂走,不知不覺,竟發現自己晃盪到了蛟龍城寨的地界。去年跟阿爸一起搬出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目前這裡的拆遷工作已經到了尾聲,上個月底是第一期住戶遷出的最後期限,現在仍留在裡面的人,已不足三分之一。柺杖緩慢而沉重地敲擊在油膩髒汙的地面,他摸黑進入這片舉頭不見天日的城市密林。路邊死鼠腐朽而腥臭的氣息聞起來還是那麼熟悉。他看見道路兩旁斜掛的、字跡模糊的店門招牌,房梁下搖搖欲墜的破舊燈泡,不少住戶的大門敞開著,內裡空無一人,徒留一地腐臭垃圾與帶不走的破桌爛凳。每一條巷道,都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他的腳步聲寂寥地迴盪。這片曾吞沒他童年的黑色土地,卻也滋生出他心底的希望之花。而再過不了多久,那些汙穢的,惡濁的,齷齪的,腐朽的,代表著一個藏汙納垢的時代的,都將隨著推土機的轟鳴而崩塌殆盡,沒入時間的塵埃裡。他從夏六一派人一麻袋兜走他的那條小巷子,走過早已廢棄的“驍騎電影公司”,再走過當年晨煉時的龍津義學,走過阿華冰室,最後走到自家診所前。抬手輕輕一推,便推開了半掩的房門,迎著滿頭的塵灰,一步一步地往裡走,摸黑上了樓。他那間不足五平米的小屋裡,只剩了一張裂成兩段的小凳子,以及一張他睡了二十年的鐵架床,鏽得厲害,柺杖往上頭輕輕一磕,就是鐵鏽塵灰噗噗地往下掉。他想著當年夏六一被他和阿爸按在上頭拔牙時的樣子,忍不住微笑了起來。不過短短兩年時間,誰曾想到他跟這個粗暴狂妄的黑社會,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帶著嘴角笑意,他四下最後看了一眼,關門離開了何家診所。卻並沒有原路返回,而是往前多行了一段,走進了“膝頭巷”。這裡是夏六一說他幼年時住的地方,他也想來看看。膝頭巷不長,一眼望到頭。因為當年住的多是“粉客”和賭徒,秩序混亂,所以他幾乎從沒來過這邊。他一邊走一邊四下觀望,試圖靠直覺猜出夏六一住的是哪一間。腳下一個沒留意,柺杖拄到一個空玻璃瓶,差點摔他一個趔趄,他狼狽地扶著牆站穩,被沾了一手牆灰。玻璃瓶咕嚕咕嚕滾遠,撞到對面一戶人家半掩的門板上。“咳咳……誰?!”裡面一個嘶啞的聲音道。何初三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見一個枯瘦乾癟的駝背老頭走了出來,嘴裡還叼著一支老煙槍。“我以前住附近,路過,來看看。”何初三道。那老頭狐疑地打量他兩眼,要進屋,卻又被他喚住,“阿伯,麻煩你,這裡十幾年前是不是住過一戶姓夏的?有兩個小孩子,一個叫夏小滿,另一個叫夏……夏昊。”“十幾年前的事誰還記得,”那老頭不耐煩道,抽了一口煙,又想起來了,“你說的是蛇仔夏?就住對面樓上,是有兩個孩子,後來都失蹤了。那個變態王八蛋!禽獸不如,自己孩子都糟蹋!”何初三心頭一緊,“怎麼糟蹋?”“大半夜又哭叫又求饒,你說怎麼糟蹋?”老頭皺著眉頭回憶道,“我記得有一回,那個男仔渾身是血地跑出來,褲子被扯得稀爛,一路跑血一路流。蛇仔夏被打破了頭,拎著個破啤酒瓶鬼吼鬼叫地追出來,提著兩條腿把那男仔倒拖回去……我上去攔,還被蛇仔夏用啤酒瓶捅了一下!”他掀起衣服露出腰上幾道舊傷,咳了幾聲,一個勁兒嘆氣,“也不知道後來是被他賣了,還是被他弄死埋了,死了也好,也好,活著就是他媽的活受罪……咳……”他咳了一陣,又抽了一口煙,抬頭見這個年輕人臉色慘白、手裡拄著的柺杖也不停發顫,狐疑道,“你是他傢什麼人?蛇仔夏都死了好多年了,你還找他幹什麼?”“他怎麼死的?”何初三聲音低啞,牙關磕得次次響。“說是不知道怎麼得罪了黑社會,走在街上莫名其妙就被幾個人砍死了,就離他孩子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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