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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8章 擒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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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縫狹窄,僅容一人,檮杌與雍和一起往裡擠,雖然是一上一下,但一時也有點卡住了。

管一恆在四隻妖獸捉對大戰的時候,已經悄悄掩近了石縫,藏身在一塊石頭後面。短短一段路,他用了二十多分鐘才爬上來。一來山崖陡峭,二來幾隻妖獸打得飛砂走石疾風撲面,身手略差的恐怕早就要被掀下去了。也就是他從小以宵練劍為主,做過更多的身體訓練,如果換了那些以占卜寫符為主的後勤型天師,根本別想爬上這山崖來。

檮杌和雍和在進洞的一剎那發現了管一恆,但管一恆已經一躍而出,甩手把紅繩符網投了出去。

十六根紅繩撒開,罩向洞口,檮杌和雍和同時發出一聲驚叫,用力向裡擠。到底還是雍和身體較小,搶先一步鑽進石縫,檮杌慢了一步,紅繩落在了它後半個身體上。

檮杌大聲嚎叫,用力一撲擠進了石縫,管一恆無暇多想,右手摸出桃木筆,左手扳著洞口用力一拉,也跟著躥了進去。

裡面果然是一條狹長的石洞,僅上方有一線微弱的天光,石壁潮溼陰冷,有水從上方嘩啦啦地淌下來,聚集到洞底又流出去。

管一恆從外面進來,眼前光線驟然暗淡,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他迅速團身,先甩了一張符咒出去。黃色符紙瞬間化成一隻小鳥在他頭頂一旋,周圍的空氣裡便有肉眼無法覺察的輕微變化,彷彿往平靜的水面投了一塊小石頭,激起一圈淺淺的漣漪一般。

也虧得他先做了自我保護,幾乎是符紙剛剛出手,一隻爪子就無聲無息地抓到了他的頭頂。雍和先進了石洞,居然沒有往裡面逃跑,而是隱身在石洞上方,就等著偷襲。

撲的一聲,小黃鳥已經被雍和的爪子抓了個粉碎,雍和的爪子也被小黃鳥嘴尖啄中,彈了開去。那鋒利爪尖從管一恆頭頂劃過,一路削斷了十幾根頭髮。倘若管一恆剛才沒有先團身再甩符,雍和這一下子就能給他頭上開了天窗。

雖說對危險早有心理準備,管一恆也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往旁邊一閃,背靠石洞壁,手指一晃,又夾出兩張符咒來。

雍和一擊不中,已經攀援到山洞上方,對著下頭齜牙裂嘴地叫著。它的叫聲不高,卻是異常的刺耳,在石洞中引起詭異的迴音,彷彿山洞深處有無數鬼魂在嚎叫,隨時都會衝出來似的,聽得人頭皮發麻後背發涼。

檮杌已經被紅繩符網完全包裹起來了。十六根紅繩猶如章魚的腕足一般,一觸到檮杌的身體就自動伸展,一根根深深勒進檮杌的皮毛之中。

紅繩收成一束的時候看不出來,現在全部捆在檮杌身體上,就能看出端倪了。因為打著奇怪的結子,紅繩並不是滑順的直線,而是彎彎曲曲,如同符咒上的筆畫;再配上那些結子,就是一個精簡版的困獸符陣。十六根紅繩頂端編織的八卦圖微微發亮,那微光沿著紅繩傳遞到每個結子上,如同有生命一般。

管一恆心裡暗暗佩服制做這符網的人。符咒可以精簡,甚至可以依照各人的能力與習慣進行各種變形,然而這必須在對符咒有深度瞭解的情況之下才能做到。符咒中的哪幾筆作用不大可以省去,哪幾筆雖然起到重要作用但可以用別的筆畫代替,這些改變不是吃透了符咒學的人絕對做不出來。而眼前這張符網,簡直可以拿來做完美的教科書典範了。

這繩網看著細細的,似乎一用力就能扯斷,但檮杌只是翻滾咆哮,卻無論如何都掙扎不出來。那些結子深深陷進皮毛下面,彷彿吸血的蚊蟲一般在不斷吸取它的妖力。檮杌越是掙扎,妖力流失就越快,隨著妖力流失,它的身體也漸漸縮小,繩網於是就收得更緊……

雍和眼看檮杌被紅繩包成了一團,知道來者不善。它可沒忘記外面還有一條銀白的大蛇,一條連檮杌都能壓制的怪龍,還有一隻雖然個頭小卻氣勢逼人的狸貓。想要往外逃是不可能了,如果往裡逃……它用一對赤紅的眼睛往山洞深處看了看,驀地轉回身來對管一恆嘶聲尖叫起來……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它也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去。

尖叫聲刺得管一恆兩耳發麻。隨著雍和的尖叫,山洞裡彷彿起了一陣冷風,吹得人毛骨悚然。風中似乎混雜著許多聲音,有恐懼的喘息,有痛苦的哭號,還有歇斯底里的尖叫。一時之間狹窄的山洞好像成了地獄,把世人各種各樣的恐懼都呈現在你的眼前。

管一恆閉了閉眼。即便心智堅強如他,眼前也出現了幻覺。不是地獄的刀山血海,而是一條空曠的走廊。

他站在走廊中間,往左看:一個男人躺在那裡,從胸口到小腹是長長的傷口,內臟都翻了出來。那是他的父親管松。

走廊的另一端站著個女人,她是活著的,但臉色蒼白,倚著牆壁,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那是他的母親,一個身體不太好的女人,丈夫過世之後她就迅速地垮了下來,每天都在不停地吃藥吃藥。

管一恆不知道他最害怕的究竟是哪一樣。是父親的驟然離世,還是眼看著母親衰弱下去而不能挽救。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身邊傳來,管一恆一轉頭,就看見葉關辰站在那裡,他用複雜的目光看著管松的屍體,嘴唇微動,無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隨即他的身體就漸漸淡去,像一個幻影一般消散了。

“關辰!”管一恆猛地發出一聲大叫,不管不顧地伸手去拉。父親已逝,母親已逝,縱然他再痛苦再惶然,這一切也已經發生過了,他改變不了過去。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留住葉關辰。

“嘟……”低沉的鳴聲響在耳邊,如同晨鐘暮鼓,警人魂魄。

管一恆猛地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呆立在那裡,雙手垂下,原本握在手中的符咒和桃木筆都落在地上。隨即他就聽見頭頂噼啪一聲炸響,一抬頭,雍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潛到他上方,兩隻爪子一起對著他頭頂惡狠狠抓了下來。這聲炸響卻是一張符紙化成的黃鳥擋在上方,被雍和抓了個粉碎的聲音。

耳邊還回蕩著那低沉的聲音,彷彿牛角吹出的號聲,在山洞裡滾動迴響,頑強地抵抗著雍和那鬼哭般的叫聲。

雍和一抓不中,接著發現管一恆已經清醒,立刻一轉身就往洞頂攀援。

管一恆此刻神智清明,知道自己剛才被雍和的叫聲迷智奪魄,險些就被開了瓢,一股怒氣直從胸口撞了上來……最珍視的親人和愛人,卻被雍和拿來作祟。眼看雍和要跑,他突然一腳蹬上洞壁,借力一躍,拼著自己肩膀撞在高處的石頭上,一把揪住了雍和的短尾巴,狠狠往下一拽。

砰地一聲,雍和從高處摔下來,尾巴幾乎被活生生扯掉。接著管一恆落下來,狠狠砸在它身上。

雍和一聲尖叫還沒出口,就被管一恆一膝蓋頂回了肚子裡,如果不是身為妖獸,估計這一下子五臟六腑都要被擠出來。管一恆不等它掄起爪子,就一手一邊攥住兩隻前爪,狠狠把雍和壓在地上。雍和唧唧叫著想咬他,無奈脖子短,夠不著。

山洞狹窄,雍和想把管一恆掀翻,但管一恆用肩膀牢牢撐著旁邊的洞壁,堅決不讓雍和翻身。桃木筆就落在旁邊,管一恆用一隻腳一勾,將桃木筆勾得插進地下石縫中,斜著豎了起來。隨即他猛推雍和,將雍和的身體推得撞上了桃木筆尖。

雍和從那麼高的地方摔到石頭上也沒見受傷,這看起來並不鋒利的桃木筆卻毫無阻礙地刺進了它的皮肉。一股黑氣從傷口冒出來,雍和尖聲叫喚著,半邊身體明顯地萎縮,失去了力氣。管一恆乘機摸出一條紅繩,三下兩下纏住了雍和的脖子。

這條紅繩是管一恆自己的,屬於天師必備工具之一。由三股紅線編織,硃砂水浸過,再在正午陽光下曬乾。既能捆妖縛鬼,實在沒有法器的時候還能當鞭子抵擋一時。

真正講究的紅繩要九浸九曬,編織的手法也有奧妙。管一恆這條屬於普通製品,只經過三浸三曬,編的也是一般的縛妖結。不過雍和被桃木筆戳傷,紅繩又纏在要害處,卻是掙脫不開。管一恆隨即又一張符咒拍在它頭頂,雍和不甘心地嘶叫著,漸漸縮小,變成了一隻普通獼猴大小,脖子上被一條紅繩牢牢繫住。

管一恆鬆一口氣,這才覺得肩膀上撞傷的地方隱隱作痛,身上也沒了力氣。他用另一隻手撐著石壁站起來,一回身看見葉關辰站在洞口,臉色煞白地看著他,手裡捏著個半寸長短的白色東西。

“你怎麼樣?”目光一對,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問了出來。

“你臉色怎麼這麼白,是操縱螣蛇和睚眥太費心力了?”還是管一恆搶了先,幾步走到葉關辰身邊,伸手去摸他的臉。

葉關辰一巴掌把他的手打了下來:“你剛才在做什麼!被雍和迷了心魄了?醒過來怎麼不退,怎麼竟然去扯雍和的尾巴!”

他臉色發白根本不是因為操縱妖獸費力,完全是被管一恆嚇的。才進山洞他就看見管一恆跟個固定靶子似的站在那兒,雍和的爪子已經要掏到他頭頂了。急切之中他一邊飛符一邊示警,結果管一恆清醒過來居然不是後退躲避,而是跳起來把雍和拽了下來!

要知道雍和動作靈活爪子鋒利,近身肉搏簡直太佔優勢,管一恆身手再好,當時卻是赤手空拳,怎麼能跟雍和的爪牙相比?偏偏山洞如此狹窄,妖獸放不出來;他自己身手平平,過去了也只是給管一恆添亂,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跟雍和扭成一團,這顆心在胸口狂跳,跳得氣都上不來。

管一恆一愣,聽葉關辰的聲音都有些發抖,連忙解釋:“我沒事,沒受傷。”

“這次沒受傷,下次呢?”葉關辰也不知是嚇的還是氣的,手都在抖,“你太冒險了!人跟妖獸能比嗎,一個不當心命就沒了!你是天師,不是街頭混混來打架!”

管一恆摸摸頭,沒話說了。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當時確實有點衝動,最妥當的辦法應該是先後退。畢竟檮杌已經被幹翻了,再拿下雍和只是時間問題,無非是多費一番手腳罷了。

但那一刻他是真的怒火中燒,只想著絕不能讓雍和跑了,不假思索地就出了手,現在回想起來也真是太過託大,萬一哪一下動作失誤,那麼近的距離,雍和立刻就能把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

“我知道了,下次一定不再犯了。”管一恆老老實實低頭認錯。從前在天師訓練營教官就說他有衝動犯險的毛病,這好幾年了還是沒有能全部改掉。

“真的沒受傷?”葉關辰訓了他一頓,狂跳的心總算歸回了原位,轉而心疼起來,“我看你肩膀在石頭上撞了一下來著。”

管一恆不敢隱瞞:“是撞了一下,現在有點疼,胳膊好像有點抬不起來。”

“我看看。”葉關辰忙忙地去扒他的衣服,“你看看,皮都擦掉了一大塊!你就不知道疼嗎?”雖然有衣服墊著,但傷處依然有些滲血,周圍更隱隱青紫,可想而知撞得夠狠。

管一恆傻笑了幾聲,無話可說。誰能不知道疼啊,又不是木頭人,可是當時那是真顧不上了。不過這話說出來也還是會挨訓,所以他索性不說了。

幸好並不是皮肉直接蹭在石頭上,傷口還是乾淨的,只需要用水沖洗一下就可以上藥。然而水都扔在下面的揹包裡,葉關辰正要回去撿,管一恆自己扭頭看了看:“其實舔舔就行了。”

他真是順口就說出來的。這傷主要是撞在石頭上造成的軟組織挫傷,擦破的地方不多,只滲了點血絲出來。以前他訓練或者出差的時候,手上經常有這樣的擦傷劃傷,累極了的時候連藥都懶得上,乾脆舔舔就完。畢竟唾液天然的有殺菌作用,處理小傷口很是方便。

葉關辰伸手就擰了他腰一把:“怎麼那麼不講究!”嘴裡說著,他卻低頭湊了過去。

“哎……”管一恆後知後覺地叫了半聲就沒動靜了。葉關辰溫軟的舌尖從他傷口上滑過去,說不出是痛是麻是癢,觸電般的感覺從肩膀上放射開去,半邊身子都軟了,偏偏有個部位反而精神起來。

葉關辰把他的傷口真的反覆舔了兩遍,才拿出一片欒樹葉子,一半塞進管一恆嘴裡,一半自己嚼碎了敷在傷口上,再用紗布纏了一圈。做這些的時候他一直不抬頭,纏完了紗布才悶聲說:“我去看看檮杌,你自己把衣服扣上。”

管一恆從背後看見他泛紅的耳根,心裡頓時一熱,亦步亦趨地跟過去:“檮杌捆得牢著呢,這符網是誰做的?太厲害了。”

葉關辰現在臉都滾燙,心裡暗罵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竅了。有欒樹葉在,這樣的皮肉傷根本不用處理,直接把樹葉碎片敷上就行了,而他居然真的就舔了,這不是脫褲子那個……多此一舉嗎?簡直,簡直就是瞬間腦抽了啊。

臉上滾燙,心裡發慌,說的話也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是困獸符與吸靈符合二為一再簡化的。這兩種符在基本結構上十分相似,細節也有些可以相互代替。其實如果把所有的符咒都仔細分解,能分解出三十多種基本結構,區別只不過在於組合的方式以及某些特殊細節……”

葉關辰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總算髮現自己根本是答非所問,頓時臉更紅了,頭都不敢抬地把已經被壓縮成一團黃黑氣體的檮杌提起來,勉強鎮定地說:“檮杌捆得還算結實,雍和怎麼樣?別被它跑了。”

管一恆心裡跟揣了個兔子似的,很想把葉關辰轉過來好好親一口,但看著葉關辰已經通紅的耳朵,還是壓制住了,指著他手裡的東西轉換了話題:“這是什麼,一個哨子?”

說到這個,葉關辰就自然了許多,隨手遞給他看:“這是一段雷獸骨,偶然在古玩市場上得到的,賣主以為是化石。拿來之後做了個哨子,吹起來可以警人心神,就帶在身上了。”

管一恆微微吃了一驚:“雷獸骨?難怪可以驚醒我。”

雷獸,又名雷神,當初骨頭是被黃帝拿來做鼓棰的。夔牛皮鼓,雷獸骨棰,一擊聲傳五百里。黃帝與蚩尤戰,蚩尤縱大風雨,又召喚無數精魅來迷惑黃帝將士,黃帝便制了此鼓,三通鼓響,精魅消散,將士清明。這哨子雖然只是雷獸一根趾骨,但用來警醒管一恆這樣本來就心智堅定的人,已經足夠了。

“你到底當時是怎麼了?”葉關辰覺得臉上的溫度下去了,才轉過身來問。

管一恆沉默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回頭再說,我們現在怎麼辦?”

葉關辰點點頭,沒有追問,轉頭向石洞深處看了看:“我們進去看看。如果我沒猜錯,也許我們要找的目標,已經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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