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有一種機制叫做補償compensation,而與之相對應的一種配套就是overcompensation,過度補償。林一柏出現的原因,如事實所表現的,是因為他比較依賴餘哲,而餘哲要殺喬亦初的行為將會使自身陷入一種危險,這種危險有可能導致四人組,即薩爾、究鳴、林一柏以及餘哲的共同安全受到威脅。也因此,林一柏啟動了這種補償就像人生病的時候,白細胞分泌出來殺菌一樣。而過度補償,即細菌被殺完了,白細胞還在短期一直分泌,數量遠超過細菌本身。林一柏出現已經啟動了這種過度補償,證據便是他完成了對餘哲的保護之後仍然存在,沒有退場。此時的補償機制因為形成過於猛烈的干預,便導致餘哲受到壓抑。喬亦初之後假扮林一柏父親的行為使當時的林一柏受到了情境的暗示欺騙,-餘哲再度出現,並得以從那種壓抑中解脫出來。但是此前的干預已經讓林一柏完全甦醒,和喬亦初短暫的聊天接觸,更使他從心理上更加信賴這個他夢裡一直出現的母親式的Q,也因此,生命受到威脅的喬亦初的呼喚,使得受到壓抑的林一柏啟動新一輪自我保護機制——
這一次,他不再是懦弱的被保護者,而是奮力想要掙脫出來,去保護自己認為是重要的人的勇士。而一直保護著壓抑著他的餘哲,則成為了他人格上的最大敵人。人格間的廝殺沒有溫情所言,出於人格的生存慾望,林一柏對威脅其存在的一切因素髮起攻擊,本是人之本性。鬥爭過程中導致的兩者間的錯亂更說明廝殺的殘忍和激烈。
然而此刻正如所有人眼見的那樣,餘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停留在六歲的記憶和心智,對周圍的世界茫然不知所措的林一柏。
他恐怕只是個孩子。
在喬亦初的請求下,當然也是周北岑自己內心的意願,他接過了撫養林一柏的責任。
餘哲究竟會不會還再出現?誰也說不清楚。或許當孩童林一柏在這個冰冷陌生的世界再次受到威脅,或許僅僅只是一次現實的挫折,一次相似情境的再現,一次不美好回憶的侵襲,都有可能讓那個冷血殘酷,以保護為名實行殺戮的餘哲再次出現。
喬亦初唯有相信,在進行那一場自我的爭奪與廝殺之後的林一柏,能夠真正在精神上成長、堅強。
一個月後,諸葛霄在本校的考場內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最後一門考試的結束鈴響,整個學校陷入了一片巨大沸騰的喧鬧之中。六月的陽光在頭頂明晃晃的直射著這一批剛剛走完人生一個階段旅程,正信心滿滿的準備步入下一個征程的年輕人們。
諸葛霄在人流的裹挾中走出考場,走過已經被撞斷了的警戒線,走向喬亦初。
他是這些散發著明亮光輝與無限可能的人群中的一個。
喬亦初騎在腳踏車上,長腿支在散發著悶熱氣味的水泥地上,微笑著看著向他走來的諸葛霄。
“後座很燙好嗎,你白痴啊,不會在樹蔭底下等嗎?”
還沒坐上去就開始咋咋呼呼,手一碰到後座就開始大呼小叫翻白眼,但下一秒,他穩穩坐上去,看著喬亦初後背被汗水濡溼的白襯衫,掏出隨手接過的學校傳單,折成紙扇的模樣,呼啦呼啦給他扇著風。
腳踏車的輪子開始轉動起來,越轉越快,陽光在輪骨間轉圈跳躍,風在耳邊輕吟。諸葛霄輕呼一聲,張開雙臂,短短的髮梢在風裡呼啦啦吹。
這是屬於他們的夏天。
“我想就這樣牽著你的手不放開……”
……
“像這樣的生活我愛你你愛我……”
在五年前的夏天,14歲的諸葛霄隻身一人揹著揹包從x市來到y市,苦逼的準備在他親愛的叔叔那裡開始悲慘的暑假補習生活。
從數學老師那裡下課,蟬鳴聒噪,夕陽金黃卻又說不出的柔和。他長腿一邁,跨上心愛的山地腳踏車,重心降低像鳥般在公路上飛馳。耳機裡發出有節奏的鼓點,那是他最愛的一首歌。
八佰伴車站,他降低車速,在川流的人群中靈活如魚,穿梭,回眸。
那個黑髮黑眸的少年,嘴唇抿緊像是有著倔強的怒氣。白襯衫上身如同白紙般乾淨板正,挽起的袖口露出纖細的手臂,纖細的手臂上揚,上揚著的青蔥手指間夾著一枚白色的耳機,白色的耳機插入耳朵,歌聲青蔥乾淨,青蔥乾淨的眼神與那個腳踏車上的飛揚少年一眼交匯後各自錯開,瞭然無痕。
“我想帶你回我的外婆家,一起看著日落,一直到我們都睡著……”
“我想帶你騎單車,我想和你看棒球……”
“像這樣沒擔憂唱著歌一直走……”
那是五年前的夏天,諸葛霄仍舊混跡與大大小小的街頭,打著大大小小的架,全世界都為他頭痛。
而那個午後,喬亦初剛剛在學校的操場上收穫秦凱的表白一枚,作為回贈,他送出了人生中最有力量的一拳。
各自都在為各自的青春不高興著,像是天大的事,但天大事都及不上一句“年輕”——那是各自呼嘯著的青春列車。
那列車在未來的某一天終究避無可避的相遇。
“喬亦初?”
“嗯?”
“我們以前好像見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