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別有所想,便罰我來此誦經思過——只是那經文我誦經了成千上萬遍,為什麼卻沒有哪一行那一頁能讓我靜下心來?!” 他提高了聲音—— “我原只是一心向佛,想要不辜負師父的期望今後順利接過他的衣缽,本來、本來一切都順利得很,你為什麼偏偏要跑出來,壞我修行、擾我清淨?!”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然而站在他對面的人卻安靜地站著,眼神絲毫沒有變化—— 這樣的眼神充滿了叫人心寒的慈悲。 站在蒲團上的小和尚盯著那張彷彿永遠不會動情的臉看了一會兒,他突然怪笑了一聲,伸手拉開了身上僧袍的繫帶—— 男人的眼神終於發生了變化。 待燭火之下,小和尚那年輕的軀體完全暴露於那雙紅色的瞳眸之下,纖細的白皙手臂之上,一條銀龍纏繞盤踞,分外刺眼……男人垂下眼緩緩道:“你這又是何必。” “你只會說這句話?” 和尚走上前抱住了跟前的男人,讓他冰冷的黑色華服貼在自己的胸前,那冰涼讓他微微顫抖,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變得不穩,他說—— “燭九陰,怎麼辦,你這妖孽,卻叫我偏偏喜歡上了。” 整個祠堂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就像是不能說的話終於被說出了口,禁忌被打碎,露出了它血淋淋的猙獰面孔—— 良久,被年輕的小和尚抱在懷中的燭九陰動了動,然而還未等他懷中人驚喜,他卻只是輕輕掙脫他,來到他身後撿起掉落在蒲團上的衣服批到他的肩頭,將他轉向自己,道—— “你說的沒錯。” “……” “本君不該平白無故招惹你。” 燭九陰停頓了下—— “這筆孽帳,你索性記著,有朝一日或許有機會找本君討回……” “收不了。” “……” “這世間的帳,討賬的人也要被揹負賬的人放在心上,討賬的人才能討要,才有恩之後的怨與情仇……但是燭九陰,你且看看你,”那小和尚踮起腳,捧著男人的臉望入他的眼,“我在你眼裡都看不見我自己。” 一陣不知打哪兒吹來的涼風吹入。 小和尚放開了男人,他稍稍後退一步,將脫下的僧袍一件件、慢吞吞地重新穿好,最後,他又恢復了最開始那般冷漠的模樣,彎腰拾起了方才掉在地上的木魚—— 他端坐回蒲團上,再次面對著那座佛祖像。 咚。 木魚輕敲聲響。 “你走吧。” 咚。 誦經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第二日,安樂寺的眾僧雖不明所以,卻隱約覺得他們的小師弟龍海和尚哪裡變了——說不上究竟與以前有了什麼區別,他依然笑著,依然溫和,依然吃齋唸佛,依然抱著竹掃帚認認真真的掃雪…… 但是就是哪裡變了。 “情根非淨,只是緣斷已。” 一切彷彿都伴隨著圓海和尚的一聲嘆息落下帷幕—— “阿彌陀佛。” 數年後,當圓海主持百年圓寂,最受人們擁戴的龍海和尚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的衣缽,成為了安樂寺幾百年來最為年輕的主持。 …… 直到五十年慢慢悠悠過去。 都說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五十年對於仙人來說大約不過是眨眼一瞬:然於普通凡人,似乎就算是重述其一生那樣的漫長…… 五十年,足夠讓尋常稚童經歷正常、娶妻、生子、育兒、共享天倫之喜怒哀樂,然而對於一名待在寺廟的僧人來說,不過是五十年三百六十五天每日看著佛燈點燃又熄滅,一個週而復始的過程罷了—— 還是那座佛像。 還是那個佛堂。 當年的蒲團也已經由原本的淡黃被洗得泛白,或許已經換過許多個了——不過這些都是年輕的小和尚們需要惦記的事,只是吃齋唸佛,管理寺中大事決策的龍海和尚根本記不清楚這些瑣事…… 站起身推開佛堂的門,發現又是一年的冬季來臨,淅淅瀝瀝的雪花覆蓋滿了佛堂前的臺階,龍海想要拿起放在角落裡的竹掃帚掃掃雪,繞到門後卻發現那竹掃帚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不見了……只是經過銅鏡時,他看著自己倒映的臉,稍稍愣了愣—— 什麼時候變得蒼老了呢? 臉上有了皺紋,下巴和嘴唇上留了鬍鬚已花白……啊,若是有頭髮的話,也應當滿頭華髮了吧? 老和尚稍稍湊近了銅鏡,仔細看看發現自己的雙眼也變得渾濁了……不負年輕時候的清明,動起來時也顯得有些遲緩—— 手中跟隨了自己幾十載的佛珠手串轉動,手臂上稍顯鬆弛的面板上那條銀龍卻還栩栩如生,白光閃過,身著白色華服男人立在老和尚的身後,年輕英俊依舊,他眉眼冷漠,卻是認真看著老和尚,眼中依稀可見些許擔憂…… “無事,只是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這樣老了……”龍海和尚笑著,“老咯,可是吞佛你卻還是當年那樣——” 跟在老和尚身後的英俊男人微微彎下腰,越過老和尚的肩膀認認真真看了他一眼,而後面無表情道:“不老。” 龍海笑了起來。 “這麼多些年跟在老衲身邊,煩了吧?” “不過一瞬。” “……” “不煩。” 身後男人答得自然而然,龍海眉眼舒展開來,他正欲說些什麼,突然發現身後亦步亦隨的人突然停了下來……龍海好奇轉身看向他,這才發現那人此時正攏著袖微微蹙眉看著天邊某個方向,沉默片刻,似感覺到龍海目光,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他來了。” 龍海和尚有多少年沒有感受到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了呢——啊,沒想到這樣老去的身軀居然還能有這樣有趣的反應。 龍海這麼想著的時候,便聽見外面騷動了起來……當身後的年輕男人消失,老和尚也抬步向著安樂寺外走去,遠遠地便聽見有什麼人在討論“畫的真好呀”“栩栩如生的一條龍”“真真是神了張家人果然了不起”“張僧繇”之類的話語,他走到外頭一看,發現原來是一名身著有些破舊布衣的畫師,手持一杆鎏金筆,正於寺廟外的牆壁之上勾勒寫畫—— 他畫了兩條栩栩如生的龍,黑鱗翠尾,白鬚黃爪,卻唯獨沒有為那龍點上眼。 “這是做什麼呢?”龍海和尚捉住一個小僧人問。 “師父,有個極厲害的畫師在畫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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