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抬起胖手擦了擦通紅的眼。 張子堯收斂起臉上的表情,那張還帶著些許稚嫩的臉上難得露出了除卻平日那懶洋洋的神情之外的嚴肅,他又看向站在春鳳身後的張角。此時在他的注視下,後者似乎感覺到了尷尬,漲紅了臉,低下頭搓搓手,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便聽見張子堯冷冷道:“我這趟去,是以張家臨時家主的身份去給我的兄弟收拾爛攤子,家中一切我都打點好了,大事需快馬加鞭聯絡我得我首肯,添丁添傭,修葺建新,拓展生意以及銀兩用度超過一百兩都算大事。你們只管安心過你們的日子,若我不在家這段時間,再不安分折騰出什麼大簍子,莫怪張家容不下你們這幾尊大佛。” 張子堯語畢,那送行的隊伍陷入片刻死寂。 良久,張角那張臉簡直像是被煮熟的番茄漲得通紅,他抬起頭難以置信般瞪著張子堯,像是沒想到這平日裡悶葫蘆似的小孩這會兒抽瘋似的在這麼多下人面前一點面子不給他,頓時七竅生煙:“你、你、你怎麼說話的你,我好歹是你的長輩……” “在你動念頭扣下該花在我娘身上的銀兩的那一刻,就已經不是了,”張子堯垂下眼,“現在才說明,我還嫌晚。” 言罷,似乎不屑再聽張角跳腳,他重重放下車簾,坐回了馬車裡,同時,那馬車車伕一揚馬鞭,馬車悠悠離去—— 身後,春鳳“哇”的一聲大哭,嬸子嚷嚷“一百兩還不夠置辦新衣裳死鬼你快想辦法”,張角破口大罵“無法無天”……一堆嘈雜齊齊響起,真可謂是好不熱鬧。 而這邊馬車中,被這些聲音鬧得頭疼,張子堯長嘆一口氣整個人都癱軟在車中,聽著胸腔之中因為方才那一刻的憤怒和跟張角甩狠話的勇氣而瘋狂跳動的心跳聲。 去京城啊,見了大官該怎麼辦呢? 張子堯呆呆地瞪著天花板,鼓起了臉…… 就在此時。 “——你這小蠢貨,若是到了京城也跟那些大官這麼說話,十個腦袋都不夠你掉的……每個標點符號都充滿了欠揍的挑釁,你是怎麼做到的?” 懶洋洋的調侃聲響起。 張開“大”字躺在馬車中的張子堯先是愣了愣,隨即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鬼使神差般在上車之前順手把某個裝了條賴皮龍的畫卷扔上了馬車——最開始是琢磨著路上好歹有個說話的伴,現在想想他居然寂寞得要和一幅畫“作伴”,當真病得不輕。 張子堯舔舔唇,一骨碌爬了起來,將那畫卷從一堆細軟中拽出來,在馬車中的小茶几上攤開來,一手托腮一手用手指戳了戳那幅畫:“九九……” “總算把老子拿出來了,那些凡人穿著粗製濫造的衣服讓本君想打噴嚏……”畫中低頭整理袖子的男子突然一愣,停下了碎碎念,抬起頭,一臉大寫的懵逼,眉毛都快飛進了髮際線反問道,“你剛……叫誰?” 張子堯像是沒聽見一般,自顧自地說道:“你說說,如果不是張子蕭的問題,那畫裡的翠鳥到底為何會消失啊?” “這問題都想不明白,果然是蠢。答案只有兩個,要麼是你那堂弟畫技不精……你剛才那什麼,嗯嗯,是在叫誰?”燭九陰滿臉提到那兩字就是侮辱的樣子。 張子堯嘆了口氣道:“他再不精咱家除了爺爺真的沒有可以襯得上精的了。” “你呢?能召喚出山海經卷軸之獸,好歹也算一個……誰批准你擅自給本君取個暱稱了?真是膽大包天!” “之後又偷偷試過,”張子堯尷尬地笑著撓撓頭,“得到的結論是那天畢方會出現大概真的只是因為它也想曬曬太陽而已。” “……” 被無視了個徹底,燭九陰臉抽搐了下,看著坐在小茶几邊的少年唉聲嘆氣個沒完,終於受不了道:“要麼就是畫卷根本沒問題,京城的那個王爺窮瘋了要訛你一筆,好添些柴米油鹽。” 燭九陰說這話時眼裡閃爍著的嘲諷已經表明他對此事的態度:那就是沒有態度。 張子堯想了想,還是覺得略不服氣:“你怎知這事兒肯定與畫中翠鳥無關?” 燭九陰哼了一聲,彷彿在說:能有什麼關係? “你當年都能從牆壁上飛出,如今又能掙脫畫卷獲得自由之身,那小小的一隻翠鳥……” “小小的一隻翠鳥。” “……” “你也知道‘小小一隻翠鳥’,你拿來同本君這樣的上古邪神相提並論?”燭九陰道,“其實很多年前有個人給本君算了一卦,說本君命中註定有一大劫,從前本君堅定地認為所謂‘大劫’當是被禿驢封印畫中千百年,現在一想,那大劫搞不好才剛剛出現。” “……” “現在就坐在我面前。” “……” “本君哪天要是死了,便是被你那粗言誑語尷尬死的。” “…九九,咱們對話友好點。” “本君不知道‘友好’長何種模樣,只知道你若再叫這個破名,永遠休想見到‘友好’。” 張子堯不顧那龍牙疼似的哼哼,換了個坐姿,然後在燭九陰嫌棄的目光下自顧自道:“我覺得,張子蕭畫的那翠鳥,搞不好是像你當年一樣,一不小心入了真的精魂了。” 靠坐在畫卷之中的燭九陰聞言,似乎來了點興趣,睜開一隻眼。 “我們繪夢匠的手藝,我雖不精,但多少還是清楚它本身的原理的。先說畫物,上古時期,就連天神女媧娘娘也不能空手造人,而作為人類的我們就更加不能有這樣逆天的本事了,所以呢,其實繪夢匠的‘畫物有物’,只不過是‘隔空借物’罷了。” 張子堯說著,將小茶几上的一個杯子拿起來。 “比如說我在百里之外描繪了一個杯子,那杯子正巧如手掌心這隻小茶杯大小,形狀相似,那麼這隻杯子,便會作為我所畫之物被借取走,出現在百里之外的我的手中——畫得越具體,所對應的東西也就越單一……若我只是畫一個小圓杯,那麼可能出現的杯子就是成千上萬只杯子中的其中之一,但是若我又在杯子邊緣多畫了個缺口,底座也加了些許紋路,那麼出現在我手中的便只會是這一個,等借來的物品使用完畢,將畫紙撕碎,那物體自然物歸原主。” 張子堯說著,將那小茶杯上的某個細小的缺口以及杯底紋路展示給燭九陰看,隨即手一翻轉,將那小杯藏入袖中,然後攤開空空如也的手,笑著說:“所以,繪夢匠中的畫匠有三不畫:其一不畫錢財;其二不畫糧物;其三……” 他頓了頓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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