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修將他指間的墨錠接過來放在一旁,也不知怎麼了,握著他的手竟不想鬆開,看著他笑道,“今後你就跟在我身邊,我學什麼,你也學什麼,我偷偷教你就是了。”
元生不知所措地低著頭,想拒絕,又捨不得開口,想接受,更是沒有那個膽子。
陸子修只覺得他這副猶猶豫豫的模樣也惹人喜愛得緊,忍不住取出一本書來:“你念給我聽聽,看你識了多少字。”
元生一臉茫然地接過去,定了定神,翻開書磕磕絆絆地念起來,唸了幾頁竟然有半數都是認得的,這讓陸子修詫異之餘又有些驚喜,他如同撿到寶一般,又將筆塞到他手中:“再寫幾個字我瞧瞧。”
元生緊張得手心出汗,他雖不清楚書童究竟應該做些什麼,但知道絕不應該拿著二公子的筆寫字,他心裡感激二公子的溫和,可又對這樣的溫和有些惶恐,一抬眼對上對方殷切的目光,腦中嗡一聲,似乎什麼都不會想了,下意識便蘸墨寫起來。
陸子修見他筆鋒起轉間缺少章法,但寫出來的字卻頗為端正,更加覺得他是一塊值得雕琢的璞玉,忍不住便挪到他身後,執起他的手溫聲教起來。
元生嚇得手一抖,轉頭怯怯地看著他:“二公子……”
陸子修目光正落在紙上,聞言抬眼朝他看過來,二人靠得極近,對方清淺的氣息迎面而來,陸子修看著他茫然又帶怯的漆黑雙眸,莫名覺得心尖上有些發癢,似有一隻爪子在撓,撓得他屏住呼吸怔怔發呆。
此時他還是個少年,對忽然而來的心悸有些不明所以,只知道這個書童一定要常帶在身邊。
陸子修說到做到,自此每日都要他在旁伺候,卻並不讓他做太多事,反倒一有閒暇就興致勃勃地教他讀書寫字,見他天資聰穎、領悟極快,更是恨不得琴棋書畫樣樣傳授與他,而元生果然不負他所望,教什麼便會什麼。
元生覺得,自父母離世後,二公子是這世上對他最好的人,這也是他過得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即便私底下還是會受到其他人的嫉恨捉弄,也絲毫不影響他眼底逐漸明媚的光彩。
元生私下面對陸子修時再沒有最初的拘謹,甚至有時會露出清淺羞怯的笑容,眉眼彎彎,細白的牙若隱若現,看得陸子修心尖顫慄。
元生在陸子修身邊一待便待了數年,有時夜裡都會夢到他俊逸的面孔、溫潤的雙眸,醒來後翻過身側躺著,睜大雙眼在黑暗裡出神半晌,揉了揉餓得咕咕叫的肚子,過了很久才再次沉沉睡去。
近日來,他時不時就要餓肚子,因為每回等到他去用飯時,基本都剩不下多少了,他知道是有人嫉恨他,只好將陸子修賞的糕點留下來,等夜裡餓了再吃,只是沒想到不久後糕點又不翼而飛,他不得不再次捱餓。
元生一向能忍,本想忍忍就過去了,可連著幾天夜裡餓得睡不著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將此事告知了管事。
管事原本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他口中的規矩僅僅是家僕要對家主守規矩,而家僕之間的小小紛爭在他看來實屬平常,不過想著元生很受陸子修的看重,還是為他去調查了一番,最後卻在那些人的互相推諉中不了了之。
自此後,元生只能將委屈吞進肚子裡,他從沒想過要告訴陸子修,陸子修對他足夠好,他不希望拿這些瑣事去擾他。
元生的一味忍讓,使得別人對他的所作所為變本加厲,他會一邊磨墨一邊偷看陸子修沉浸在書中時低垂的眉眼,看著看著便覺得,什麼委屈他都能承受。
正在此時,府中的管事突然求見,元生連忙起身挪到陸子修的身後。
陸子修詫異道:“何事?”
管事朝元生看了一眼,從懷中掏出一方精緻的硯臺,恭敬道:“回二公子,有人在元生的榻上看到這個……”
陸子修一看,面露笑容,轉頭問元生:“你何時拿回去的?”
元生一臉茫然地搖了搖。
陸子修笑容微微一頓,沉吟片刻,對管事道:“究竟何事?你直說吧。”
“是!這硯臺是二公子書房裡的,如今卻被元生藏在自己的住處……”管事朝元生瞥了一眼,那眼神中透著幾分惋惜,“按照府裡的規矩,元生應該被逐出去,不過他畢竟伺候了二公子整整六年,這還是頭一回偷竊,老奴便來問問二公子的意思,究竟該如何處置?”
元生聽得面色發白,愣愣地看著他手中的硯臺,不知所措。
那硯臺原本就是陸子修送他的,不過他要用也只能在這書房內,因此從未拿走過,昨天還在架子上的,今天突然就被人從自己的住處翻了出來,這次又是誰動的手腳?
陸子修聽完管事的話,面色陰沉下來,正要開口,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隨即便見陸溫走了進來。
陸溫皺了皺眉:“你方才說什麼?誰偷竊?元生?”
元生被他目光一刺,嚇得全身僵直,雖然並非自己的錯,還是下意識垂下頭去。
陸子修微微側身,抓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以示安撫,又回頭看向管事,冷冷道:“這硯臺原本就是我送給元生的,只是一直放在書房裡。”
陸溫詫異地朝元生看過去,不經意間看到他們交握的手,心裡咯噔一下,面色頓時難看起來,板著臉斥道:“你要包庇元生也不能胡說八道,他一個書童用得上這麼好的硯?”
“的確是我送給他的。”陸子修面色也不大好看,又對管事道,“這是誰找到的?你去查清楚,是不是他偷的,如果不是,那究竟誰進過我的書房?此時與元生毫無關係,但查出來的人必須嚴懲!陸府容不得這樣興風作浪的小人!”
管事沒想到此事會恰巧被陸溫撞到,他只好向看向陸溫,希望家主做個決定。
陸溫點點頭:“你去查吧。”待他走後,又將元生屏退,目光沉沉地看向陸子修,“你說句實話,是不是元生偷的?”
“不是。”陸子修答得篤定。
大晉男風盛行,陸溫早就知道他對元生十分看重,再加上方才看到的一幕,心中不得不多想:“一個家僕而已,你包庇他做什麼?”
陸子修無奈地嘆息一聲:“並非包庇,他當真沒有偷竊,這六年來他循規蹈矩,父親也是看在眼裡的。”
“當真是你送他的?”
“是。”
“你……”陸溫頓了頓,怒火漸起,“一個書童而已,你送他硯臺他會用麼?胡鬧!”
陸子修不想再生事端,便沒有多加解釋,只是等陸溫離開後卻陷入了沉思。
他對元生的心意十分明確,恨不得將最好的送給他,卻又擔心他太過招搖惹人側目,因此刻意收斂不少,沒想到還是出了這樣的事。元生性子軟弱,他會不會還受到其他的委屈?
陸子修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