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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虛說什麼“佛在心中”沒有用,張翠露法界,緊接著其他人之法界相繼漸漸消散。其中趙秋鶴更是面色通紅,隱有怒色,似有走火入魔徵兆。
一時間,悟虛只得留在法界內,一邊以自身法界為張翠露等人法界暫時加持維護,一邊引著他們超度亡魂,安撫凡俗眾生。但前者不是長久之計,後者則是雙刃劍。
張翠露等人,在雍州修成法界初始,便與雍州眾生結緣,屢屢與雍州眾生信願之力感應而發心起事。如今雍州眾生,修士互相算計,死去十之八九,卻未能救不能救,又或不知如何救,而凡俗也因此心生疑慮、惶惶不安,他們的修佛之心,自然受損。簡單的講,好比眼前一片黑暗血腥,忽然覺得自己高大上的理想信念幻滅。
所以,引著他們超度亡魂,安撫凡俗,既可以讓他們起我佛慈悲之心,但也讓他們直面如今“慘淡的現實”而動搖心念。
悟虛想了想,自己可以教他們乾脆寂滅法界,寂滅法界,以後再修,甚是艱難,何況道場之法,悟虛也還在探索之中,便如那肉身法界,尚不知能否真的走得通,走得長遠。還有一個辦法,便是帶他們入海音螺,於觀世音菩薩道場中以眾生信願之力修復己身法界。但此刻,海音螺於周天星辰大陣之中飛轉,不在雍州上空附近,悟虛可以感應驅使,卻無力帶著他們任何一人的神識之體進入海音螺。
梅園,花叢涼亭中,圓圓的石桌之上,擺放著三個乾淨明亮的儲物戒。一個富貴大氣一些,但其他兩個也不差,都在拂曉的白光下顯著賞心悅目。
“李適之的儲物戒,有些禁制,倒是不復雜,但不妨等著悟虛城主來了,一同開啟。”曾山,對著虞仙子和肖家家主肖家棟說道,“城外送來的兩枚儲物戒,是左右參軍打掃戰場之中東拼西湊上來的,估計沒有多少能入兩位法眼之物。”
“來日方長。”虞仙子,聲音幽幽,“不過曾將軍這般瞞著悟虛大師,待會不知如何解釋,恐怕不是多分一些靈資能夠解決的吧?”
“大勢所趨,悟虛城主豈會真的惱我?何況本將軍當著悟虛城主的面,與他們說教,而後又是他們先動手。”曾山淡然答道。
肖家棟,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只埋首飲酒。
過了一會兒,悟虛也沒有來,連回訊也沒有。這時候,曾山方才皺了皺眉頭,對著虞仙子說道,“再過幾個時辰,便要舉辦遊園大會。還勞煩仙子屈尊移步,去請一下悟虛城主。”
“還要舉辦遊園大會?”虞仙子,訝然而笑。
曾山認真地點點頭,“自然還要舉辦。”
虞仙子看了曾山一眼,隨後飄然而去,飛至城主府外。
悟虛自然感應到她的到來,但忙著張翠露等人之事,卻是無暇理會,也有點不願理會。悟虛倒不是惱她暗助曾山,那日三人梅園夜晤,想起來,昨夜之事,也是應有之義。悟虛也不是惱她行事瞞著自己,別人行事,何須告知自己?也許是覺著她像極了趙彤的緣故,悟虛總覺得她欺騙李適之的行徑有些陰險,不夠不大氣,讓自己心中有些不舒服。想當年,趙彤,趙將軍,是何等英雄氣概!便是當初委身青樓之中,刺探情報,也不曾真的失了身,失了底線。
虞仙子,風姿綽綽地在城主府外飛禮片刻,見悟虛不傳訊,不現身,便說道,“今日遊園,城主若是有空,還請前來一觀。”說罷,轉身,飛起,毫無煙火氣。
遊園?!死的死,逃得逃,雍州城都快空了,雪桃谷的凡俗之人嚇得都不敢出門,還做甚遊園活動?!難道是給昨夜有功之臣慶功嗎?悟虛在法界道場天源寺中,聽得虞仙子所言,不禁冷笑連連。
那曾山見虞仙子無功而返,竟是親自前來,在城主府外朗聲說道,“稍後本將軍將在梅園宣讀陛下秘旨,還請悟虛城主務必前來。”
拿皇帝老兒壓人?我等修行之人,修得大道,求得是自在,豈會真的受你什麼朝廷,什麼陛下,什麼秘旨使喚!悟虛依舊不理會,只與張翠露等,在法界道場誦經說法。
昨夜除夕之事,不但在情理上,便是在根基上,都對張翠露等人造成了莫大的影響。於情理而言,他們方才見識與自己結緣之眾人,爾虞我詐相互利用(尤其是那些土著散修全都成了炮灰),殺戮紛爭,等若兄弟姐妹自家人竟然有如此不堪一面。於根基而言,這些結緣眾人,死的死,逃的逃,沒有了,還如何修普渡眾生的佛法?!哪裡來的信願?如何生起慈悲?就好比,你要拯救世界,守衛和平,但這世界人都沒有了,你還要拯救什麼?守衛什麼和平?
是以,悟虛此番誦持的經文,便是《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的第三品,大乘正宗分。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
所說之法,重在前半部分。一切眾生之類。。。。。。悟虛告訴張翠露等,不是人,才是唯一眾生;人類,修士也好,凡俗也罷,不過是眾生中的一類。一切有生命之物,便是眾生。飛禽走獸,花草魚蝦,乃至山石江水,,皆是眾生。
而人死之後,可能再度成人,可能變作飛禽,可能變作花草,也可能一部分成了山石。張三死後,一部分與死了的李四的一部分,因為宿業因緣,組成了一個陌生人,另外一部分與則可能與另外一個娑婆世界的死了的王二的一部分,成了一塊不會說話的山石。如是,因果迴圈,攀緣糾纏,覆成大千世界,芸芸眾生。
所以,眾生還在,兜兜轉轉在無數娑婆世界之中。悟虛要張翠露等人,以此經文,明悟此理,堪破生死,復生信願,勇往前修。
張翠露等,遂有所悟,法界稍安,卻仍有不解,遂各有相問。
佛門所謂六道輪迴,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阿修羅道(魔)、餓鬼道、地獄道,並不包含悟虛方才所言的什麼花草,山石江水。這是為何?
悟虛答曰,“六道輪迴,來自外道,實非佛法。我佛度世,方便援引之而已。”
又有問,“師兄今日說法,眾生依照因果迴圈,聚散轉化,即是有輪迴。但人世間時,蓮花生大士轉世再造陰間,師兄卻為何又阻攔?”
悟虛答曰,“大士在人世間重造陰間,令眾人身死之後,神識魂魄不散,只入陰間,雖有好意,卻亦不妥。須知,人死之後,肉身腐壞分解,神識魂魄也極有可能分解,且所分解之部分,亦並非只在人世間流轉聚合,如此,方才是真的因果輪迴。”
見眾人依舊有些不解,悟虛遂又言道,“譬如一人身死,左手被天上老鷹叼食,右手被雨水衝擊腐化在地中,如此等等各有去處,各又有因果迴圈,不知各自最後變作何物。此乃肉身,且說陰間收的神識魂魄。一人身死,神識魂魄,或依舊不散,又或成鬼,或寄宿某一物,其間又有略微受損不明前世的情況;但也極有可能,身死之後,神識魂魄遂碎裂分散乃至消亡,便如同肉身一般,各自有各自去處,又各有因果迴圈。或一點神識去了極樂世界,或一部分神識與另外之人的神識糾纏成一個新生之人的神識魂魄,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張翠露等人沉思片刻,復又問,“如此,我等還須超度亡魂嗎?”
悟虛答曰,“自然。所謂超度,有兩種。一種,如同道門一般,化解戾氣,不令身死之人的神識魂魄因執著過往,遷延輪轉,於此遷延間徒增痛苦,也影響其他眾生。一種,則是我佛門之度化,譬如以《中陰聞教得度秘法》,令其神識魂魄,一心向佛,接引至各方佛國世界。”
又有問道,“如上次一般,此番死去的修士,神識魂魄,不同凡俗之人,頗為強大,而且生前各有所修,往往既不願意就此入因果輪迴,又不願改信我佛。”
所謂上次,指的是徐傳山等,一夜殺戮雍州的事。當時也是死了不少修士,悟虛帶著張翠露等,將這些修士亡魂一一超度。如今,張翠露欲治心病,須自行其事,是以有此問。
悟虛答道,“如此,便是妖魔鬼等諸外道,可以法界降伏而收之。”言罷,又將蓮花生大士傳授給自己的度化之術,講授傳出。
至此,張翠露等人方才心漸寧靜,遂各向悟虛行禮,請出法界道場,分飛各處,超度眾多亡魂。
多有修士,身死之後,神識魂魄,縱然殘缺,也頗為強大執拗,且怨氣比上次還大。張翠露等,將之攝入引入法界中,或斬滅,或度化,如此也正好為法界所用。法界漸穩,道心也漸固,如此相得益彰,竟然算是如此此過了此番修行之劫。
悟虛看了一會兒,放下心來,這才朝著梅園方向細看去。
梅園內,真的是正在舉辦遊園大會。虞仙子,於那百餘畝梅花叢中施展幻術,佈置幻境,竟然模擬幻化出了整個雍州城,而且是除夕夜景。許多軍士,還有一些肖家子弟,還有一些凡俗之人,一直在裡面兜兜轉轉,面帶喜色,流連忘返。
“這是在補過除夕之夜嗎?”悟虛飛至,冷聲問道。
“城主大人來得正好。”曾山指著石桌上一枚儲物戒,含笑說道,“據聞李家有一件佛門寶貝,叫做什麼伏虎令。傳聞乃是佛門伏虎羅漢的一件法寶。此番,李家陰聚靈資,闔府潛逃,這伏虎令,想必便在這枚儲物戒中。”
伏虎令?悟虛不由想起了,自己當初在妖域虎族得來的一枚似乎沒有用了的羅漢令牌。難道是一對?須得合在一起,才有妙用?嗯,果真如此,這李家怎麼會有這東西?
這邊,曾山見悟虛沉思不語,便以為默然同意,笑了笑,伸出一指,泛起天隕銀絲白光,將那枚戒子的禁制破了去。
虞仙子在旁,衣袖一擺,在涼亭周圍佈下一個結界。
不知不覺,便是午後。那些參加完遊園活動的人,一個個喜笑顏開地走出梅花叢中,他們每一個人再裡面都得了不少的好處。有的人恨不得再進去一次,可惜由於禁制的緣故,卻是不能,只得悻悻作罷。卻都沒有離去,包括那十餘名當初被慕容雪從雪桃谷忽悠過來的凡俗之人。午後還有一場比試,雖然是比試排名靠前才有賞賜,但前面遊園活動,驚喜禮物設定得價值不菲,說不定後面也會有驚喜呢?何況來都來了,看一看也不吃虧也不上當。
悟虛也沒有離去,畢竟身為城主,來都來了,怎麼好中途無故退場?更何況,方才在涼亭中,自己分得了不少,以致於坐在上首,看那些比試味同嚼蠟,根本沒意思。
那李適之,昨夜提議三百萬靈石拿出來分。悟虛現在真的是嗤之以鼻。他那個儲物戒中,光下品靈石,便有上千萬。還有十餘枚中品靈石,還有許多的法寶、靈草、魔獸內丹。。。。。。按照曾山所言,這都是李家多年來勾結魔域,暗中走私,欺行霸市所得的不義之財。
再加上另外兩枚儲物戒,總共下品靈石便有一千八百萬枚,中品靈石還是那個數,然然後法寶、靈草、內丹,都是上千之數!
比試結束之後,悟虛簡單地說了兩句“好好修煉,天天向上”的套話,便急匆回了城主府,進入密室,仔細清點了起來。
法寶、靈草、內丹,自己與涼亭中其他三人,基本上平分之。
中品靈石,悟虛也分得四枚。
下品靈石,悟虛還多分了些,曾山將他那份,分出一半來,給了悟虛,說是攢足修士院。虞仙子和肖家棟,也跟著隨喜了一些。清點下來,下品靈石竟然將近千萬枚。
此等巨資,乃是曾山等以長老會朝廷之名,徵繳得來。到底不算不義之財,何況也由不得悟虛不要,不要白不要,總比落在曾山手裡強。
至此,悟虛方才明白長老會和大周朝廷為何要大力向這些世家徵繳靈資了。要知道,呼延世家家主帶著殘存子弟走脫,肖家反水,站在了曾山一邊,此番徵繳,其實便是李家還有一些土著散修的家當!
也明白,曾山為何先前對自己所承諾,到時候保證自己得到的更多。當然,前提是自己是真靈脩士,是雍州城主。
一番清點之後,悟虛平復了下心情,便欲召集張翠露等人,一來分一些,二來商議一下修士院的建設,還有飽受戰火的雍州城的建設。但隨即一想,若要他們知曉此事,恐怕要問自己為何得這些“不義之財”?
這到底是不是“不義之財”?悟虛心中自有計較,自有安排,但如何與他們講又是另外一回事。何況他們現在正在各處超度亡魂,再加上鞏固法界,還須得一些時間。悟虛便沒有傳訊給他們,想了想,便想到了蘇吉,遂傳訊給他,喚他前來。
但蘇吉久久沒有回訊,莫非昨夜變故,他也遭了意外?悟虛遂施展秘法,感應那顆已經賜予蘇吉的還珠令。
果然,那枚悟虛親自煉製的還珠令,竟然感應模糊,似乎困於某處險地。
悟虛心中一驚,隨即起身,循著那模糊感應,急速飛去。
這蘇吉乃是玄機子的親信,派在自己這裡,打理還珠樓,辦事得力,對自己也頗為尊重,卻是須得盡力護其周全。
一炷香之後,悟虛站在了城東,雪桃谷百餘里外,一處鬼氣陰森的山洞前。
在悟虛感應下,蘇吉和那還珠令,都在其中。
而眼前洞口溢位的鬼氣,悟虛也有幾分熟悉,因為有一絲風雪臘梅的意境在其中。
“臘梅仙子,小僧悟虛有禮了。”悟虛一聲唱喏,合掌說道,“不知還珠樓掌櫃蘇吉,因何得罪了仙子?”
片刻之後,臘梅仙子蔣萍,聲音徐徐傳了出來,“實不相瞞,本宮乃鬼蜮幽冥老祖座下弟子。此人趁本宮急切療傷之機,不但誆騙了不少靈石,還想要了本宮之命。”
哦?悟虛心知,實情肯定沒有這麼簡單,但此刻心情頗好,便問道,“蘇吉此人,乃道門玄機真門下,品行一向端正。道友所言之事,恐怕是有些誤會。不知這樣如何?道友損失了多少靈石,小僧賠償便是,另外再贈送一顆上品通靈丹,以為道友療傷之用?”
上品通靈丹,正是真靈脩士補充靈靈力、療治內傷的通用之物,悟虛如今還有幾顆。
臘梅仙子,似乎頗為意動,倒也大氣,二話不說,直接將蘇吉送了出來。
蘇吉,已然處於半昏迷狀態。一身儒袍早已破爛不堪,繚繞鬼氣從他的身體裡白花花呲啦啦地冒出來又鑽進去。一動不動地被悟虛拂袖託在空中,像是一條抹了許多鹽的鹹魚。
悟虛面色一沉,“仙子這是信不過小僧?”
臘梅仙子,帶著四名侍女,飄然走出山洞,凝視著悟虛,“本宮雖在此處山洞中療傷,卻也知曉昨夜雍州之事。”
悟虛看了看容光煥發的臘梅仙子,慨然道,“也罷。”遂將一顆上品通靈丹送出。
臘梅仙子,笑得冰冷,蜂腰微擺,揚手甩彩袖,一根修長玉指,緩緩彈起,猶如一支寒梅含苞待放送暗香。
蘇吉,身軀一震,隨即清醒過來,扭頭望向悟虛,蒼白眼神中滿是歉意。那渾身的陰森鬼氣,也漸漸消散。
阿彌陀佛!
一聲聲佛號,遠遠響起。張翠露等於法界中齊齊飛來,他們見悟虛出城主府,飛至這山洞前,便有留意。待蘇吉被拋了出來,隨後臘梅仙子帶著侍女顯身,他們自然全都飛了過來,要為悟虛超度這般厲害的真靈脩士亡靈而護法。
悟虛轉瞬之間,便已明瞭這些,不禁啞然失笑。
對面臘梅仙子,卻是臉色一沉,看了看張翠露等,對著悟虛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麼?”方才張翠露等,各自超度亡魂,搶了許多鬼氣,她本能便有些不滿。
恰在這時,張翠露坐於法界中,外顯著一尊觀世音菩薩法相,對著悟虛問道,“師兄,如何超度降伏這臘梅仙子亡靈?”
她不知曉,臘梅仙子本就是鬼修,直以為臘梅仙子已被曾山所殺,如今亡靈不散。
臘梅仙子在一旁聽罷,氣得香身顫抖,只說了一句“無知小輩!”隨後冷眼看向悟虛。
“阿彌陀佛!”悟虛,誦了聲佛號,忽然以聲聞法門復將《金剛經》第三品,大乘正宗分,誦持,“所有一切眾生之類。。。。。。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
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
張翠露等人,齊誦經文,各祭法界,將臘梅仙子及其侍女團團圍住。
悟虛一手將蘇吉攝入自己法界,隨後取出星雲劍,率先朝著臘梅仙子斬去。<!--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