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已經不錯了。尤利耶對著餐盤,忽而想起一個問題,除了他和阿蘭吉特這唯二來自人界的生物外,魔界還有其他會廚藝的傢伙麼?
尤利耶被自己離譜的猜測嚇到了,手中的刀叉掉落在腳邊。
阿蘭吉特抬眼看了看,那雙血紅色的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荒蕪得似乎連任何不悅都不願生長在裡頭。
尤利耶覺得自己被這一眼凍住了,他絲毫不敢動彈,生怕下一秒就被可怕的魔鬼一把捏死。
血紅色的視線在他身上足足停留了五十秒後,才故作輕巧地移開。
餐廳裡突然出現一瞬的空白,沒有魔鬼大口咀嚼的聲音,也沒有人類笨拙的刀叉碰撞聲。
尤利耶敏銳地察覺到阿蘭吉特也許想要做什麼或是說什麼。然而孤傲的魔鬼最終只是揮了揮手,起身離開此地。
等尤利耶回過神來時,手上的刀叉失而復得。不知道那個魔鬼是什麼時候施法術讓刀叉還原的,揮手的時候麼?
這可真是,莫名其妙啊……
魔鬼住的地方似乎是沒有太陽的,至少尤利耶這一年來都沒有見過晴天,時常是陰雲密佈,或者乾脆颶風與冰雹大作,明明是這麼不適於居住的地方,魔鬼們卻偏偏可以活得那麼久。
沒有了心,就能強大到無堅不摧了麼?
尤利耶透過厚厚的窗簾,看向窗外。天邊翻滾的烏雲看上去像是一隻悲傷的野獸,從血盆大口中噴出一個個巨大的風暴,風暴在魔鬼湖面肆虐,捲起驚天波瀾。
巨浪之下,魔鬼站立在湖中心,他的髮絲和衣物被風捲起,被浪打溼,好像天地之間只剩下他與狂風驟雨。
他不會痛麼?
這個問題還沒有在尤利耶腦海中持續一秒,他就領悟到自己又犯傻了。魔鬼怎麼可能會痛呢,無知無覺才可以活得那麼久。若都像人似的,為了什麼小事就生氣難過,漫長的壽命也只能是煎熬吧。
在城堡寄宿的第一個月,有很長一段時間阿蘭吉特會出現在尤利耶面前,彷彿是放學時處心積慮要與心愛的女孩並肩而行的青春期男孩。這麼說似乎又有些不太妥當,畢竟阿蘭吉特除了總是出現以外,一直是一言不發的,就連毫無血色的唇都緊閉成一條直線,似乎與他說話就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一樣。
尤利耶覺得這更像是討厭自己。
四月到來,暴風季終於過去,尤利耶問蝙蝠管家要了鏟子和鐵桶,去魔鬼湖邊挖黏土,他還在人界的時候,常幹陶工的活計,幾乎全村的陶器都是由他製作的。
只可惜魔界就連土地都沒有人情味,粗糙生硬滿是砂石,他找了很久只有魔鬼湖岸邊有一小塊適合陶器製作的黏土。
尤利耶鏟了一些陶土在鐵桶裡,直起身子看向遠方。魔鬼湖不起風暴的時候綠得像一整塊翡翠,與灰藍色的天空相連一線恰好組成一副印象派油畫,難以想象魔界居然也會有如此風光。
尤利耶不知不覺為這神奇的景色入了迷,停下手中的活計,朝湖面走去。
當高大的惡魔展開披風,破風而來時,尤利耶的半個身子已經踏入湖中,受到蠱惑的人類絲毫未有所覺,眼神空洞著,一步步走向湖心。
“尤利耶,醒來!”惡魔將溼透的人類抓緊在懷中,拍打他蒼白的臉龐,直到冰冷的人類吐出一口濁水悠悠轉醒,惡魔才將他輕輕放在地面。
四月的魔鬼湖是一頭胃口大開的猛獸,迷惑併吞吃獵物,這個小人類膽子太大了!若不是阿蘭吉特恰巧路過,很可能就沉沒在湖底化為白骨了!
阿蘭吉特在眼睛開始不受控制充血的前一秒,穩住了心神。他儘量不去看尤利耶那張過分肖似人類時期他模樣的臉龐,此刻是多麼的蒼白脆弱。
尤利耶心有餘悸地同魔鬼輕聲道了謝,然而魔鬼只是背對著他,散發出讓他覺得比方才溺水更可怕的氣息。
“對不起,我只是想要做一個陶罐??”小人類有些可憐地開口解釋,他在湖水中泡到冰涼的手指不由自主抓緊身下的青苔泥地。
這樣凝滯的氣氛持續了有多久,尤利耶不太清楚,他只知道在漫長的對峙中,他的心情越發沉鬱難過。雖然阿蘭吉特一直不怎麼理會他,但此時此刻魔鬼面朝湖面不願回頭的背影,卻好像明明白白有什麼不同了,人類敏感的思緒讓尤利耶抓住了這點微小的不同,卻沒有告訴他那背影裡究竟是什麼讓他難過。
“魔鬼湖不是你一個人該來的地方。”魔鬼的衣角離開時,小人類感到一絲酸楚,他以為這一個月來魔鬼的舉動,至少表示了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接納。
那一筐陶土最終還是被尤利耶帶回了城堡。
只是在製作時他難以集中精神,搓出的泥條粗細不勻,築起的陶罐大小不一。
他的心不平靜,做不出好的陶器。
尤利耶嘆了口氣,平時張牙舞爪的小卷發耷拉下來,沒有了生氣。
小人類把工具還給蝙蝠管家的時候,城堡里正為阿蘭吉特的慶生宴忙碌著。
很難想象魔鬼也會有慶生宴這種東西,人類可能無法理解成為魔鬼的那一天有什麼值得紀念與慶祝。
但事實就是每個魔鬼都記得自己誕生的日子,並在這一天點亮左胸口的魔法陣,讓那顆魔法變幻出的心臟可以在胸腔裡持續跳動上一整天。
魔鬼可真奇怪啊,在慶祝的日子裡,送給自己的禮物居然是最最厭惡的東西,一顆會哭會笑會痛會酸的心??
尤利耶並不清楚這些,但他想當然的認為所有慶生宴都應該是熱鬧歡快的,每個人生日的時候都希望得到祝福和禮物,惡魔也是一樣的吧。
“也許我應該為魔使大人準備一份禮物。”尤利耶面對眼前的陶土開始沉思起來。
大部分魔鬼對誕生日的規定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只是胸膛裡多出了一顆會按照一定頻率跳動的古怪東西罷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
只有阿蘭吉特是不同的,曾經主動捨棄的東西再度回到胸腔中,究竟是眷戀還是厭惡,孤傲的魔鬼不曾表露過,他只是有那麼一些不適應。渾身充盈著情感的滋味,真的久違了。
很多魔鬼好奇阿蘭吉特,一個人類怎麼會想著成為魔鬼呢?產生這樣的念頭都已經不可思議,更遑論他居然將這念頭付諸現實了。
魔界流傳較多的版本里,阿蘭吉特或是眾叛親離的英雄,或是飽受命運折磨的苦命人,總之大體都是在人間心灰意冷,才願意成為魔鬼。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的源頭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