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離杭州之後,船上眾人便沒有再離開木船。一來不能耽擱時間,二來也不願在半路停留招人耳目惹來額外的不便。天黑之後,船至嘉興縣境內,林覺也在這個時候召集眾人進行了第一次的正式商談行動的細節。
八人圍坐在燭火閃爍的陰暗的船艙之中,馬斌和沈曇等人自上船之後便呼呼大睡,傍晚時分方睡醒,聚集在一起吃了幾碗酒,仙子一個個酒氣噴湧,面紅耳赤的樣子。
他們喝酒的時候,林覺坐在船頭啃綠舞給自己做的糖餅。倒不是林覺不愛喝酒或者酒量不行。而是他不能這麼做,他要以身作則,並且要從現在起約束這隨行幾人。
馬斌和沈曇等人兀自插科打諢互相說笑的時候,端坐於燭光之下的林覺沉聲開口了。
“諸位,我宣佈幾條紀律,希望從今晚開始,每個人都要遵守。”
馬斌和沈曇停止了說笑,轉頭看著林覺。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居然還真把自己當頭兒了,這事兒當真可笑。他和沈曇可早就商量好了,不能讓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拿主意,他可靠不住。
“第一條紀律,從今晚開始,誰也不得飲酒。酒後誤事,而我們此去之事卻一絲一毫也差錯不得。”林覺道。
“憑什麼?你說不能喝便不能喝麼?本官喝了酒才有精神,不喝酒反而誤事。”馬斌瞪眼道。
林覺冷聲道:“憑什麼?就憑王爺賦予本人此去的職責。你連酒癮都改不了,又怎能忍受深入匪穴之中的壓力?你若覺得辦不到,到了地方你不必跟著我們去冒險了,你可以不去。我的原則是寧缺毋濫。”
“什麼?你的意思是我反倒會拖後腿麼?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小子,實話告訴你吧,本官和沈老弟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到了洪澤湖邊,我們去土匪窩中拼命,你留在岸上,免得礙手礙腳。我們可不想讓你拖了我們的後腿。你有什麼本事能完成此次重任,你是能使刀還是能使劍?這裡隨便出來一個兄弟,你能打得贏麼?”馬斌大聲喝道。
林覺冷冷的看著馬斌道:“我當然打不贏,因為我不是靠拳腳,而是靠這裡。”林覺指了指自己的頭,繼續道:“你知道王爺為何讓我領頭麼?便是因為你們只會拳腳而無腦子,所以王爺才讓我來。”
“我呸,少來這一套,老子在江湖上混的時候,你還在娘肚子裡呢。我們可不會將性命交到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手裡,也不會讓你成為我們的累贅。”馬斌擺手喝道。
林覺緊皺眉頭,還沒進匪穴之中,內部先鬧騰了起來,這些人不聽管束,這倒是個大問題。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能容馬斌如此,若不能收服馬斌,怕是要壞事。
“沈統領,你怎麼說?”林覺扭頭問沈曇道。其餘幾人都是王府衛士,都是沈曇的屬下,只要搞定沈曇,馬斌便一個幫手也沒有了。
沈曇皺著眉道:“林公子,恕我直言。此次計劃是要深入匪穴之中,搞不好會被識破身份,是要拼命的。你不會武功,身子又纖弱,若一同去的話,恐怕到時候真的會成為累贅。所以……”
“停,你的意思我懂了,你是和馬大人一個意見是麼?”林覺擺手打斷了沈曇的話。
“那是自然,難不成還跟你一條心不成?”馬斌笑著揶揄道。
林覺也不答話,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來,掏出裡邊的一張信箋遞給沈曇道:“沈統領,這是王爺親筆寫給我的,保證你們都聽命於我的手諭。馬大人是皇城司的人,自然不受王爺的約束,但而你沈統領卻是王府的衛士統領,王爺的手諭你遵不遵守全在於你。本來這東西我不想拿出來壓你,畢竟此去大夥兒要同生共死,用王爺壓人,卻讓人心中不負。但你既然和馬大人一條心,我便必須拿出來給你瞧瞧了。”
沈曇皺眉伸手接過,湊在燈光之下仔細看了一遍,發現確實是王爺手諭,憑此手諭沈曇等都必須聽林覺調遣,以他馬首是瞻。沈曇有些無奈,見到手諭,沈曇可不敢再亂說話了。王爺的手諭自己若是不遵,那將受到王爺的嚴懲。他身為王府衛士統領,忠誠遵命是第一重要的。
林覺伸手取回那張手諭,靜靜道:“沈統領,我知道你很矛盾,既不能不遵王爺的手諭,又覺得聽我的命令是個錯誤。我相信你最終會選擇遵從王爺的手諭,因為不遵王爺之命的後果你比我更清楚。然而……我卻不願用這張手諭來讓你難為,你瞧著。”
林覺拿著那張手諭湊近燭火火焰,那紙張點火即燃,燃起一團火,片刻燒成灰燼。
“林公子這是?”
“我以王爺手諭來壓你,你表面上雖不得不遵從,但心裡必是不舒服的。你們不是擔心我反而會成為你們的累贅的麼?那麼我必須向你們證明,我並非你們所想象的那般,會成為你們的拖累。方才馬大人問我,我若和在座諸位動手,能打得過誰?我當坦白的告訴你們,在武藝上我不是你們的對手,但這並不表示我便打不贏你們。要證明這一點,辦法很簡單,我和你們當中的一個來打一場,看看結果如何。”
“什麼?林公子,你是說笑麼?”沈曇驚訝叫道。
馬斌也驚愕的看著林覺,繼而哈哈大笑起來,“小子,你不必這麼拼命吧,就你那小身板,這裡的幾位隨便一個一拳也打死了你。”
林覺微笑道:“馬大人,既然這麼說,那麼也不選其他人了,就是你了,你我來打一場便是。瞧瞧誰勝誰敗。你贏了,我便聽你的,我贏了,這一路上乃至整個計劃你便得聽我的,我說什麼便是什麼。你敢不敢?”
馬斌笑的一蓬鬍子亂抖,咯咯咯像個下了蛋的老母雞一般。
“哎呀,這事兒可真是難辦,你還別說,本官還真的不敢。我怕一拳打死了你,別人會說我欺負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我和你無冤無仇,也不想打死你。你年紀輕輕的,也不必自己找死。”馬斌笑的紅光滿面,搓著蒲扇般的大手道。
座上眾衛士笑的前仰後合,這事兒確實可笑,這位林覺林公子居然要和馬大人打一架。馬大人的功夫和沈統領都有的一拼,而沈統領的武藝深不可測,這些衛士們很少在他手下走上十招。林公子這是吃飽了撐的,自己找不痛快麼?
“你不敢了?你們都看到了,馬大人怕了,馬大人慫了。”林覺面色冷峻,語氣中帶著挑釁,顯然是想激怒馬斌。
馬斌果然受不了嘲諷,冷聲道:“小子,你是昏了頭了麼?”
林覺冷笑道:“也不知是誰昏了頭,仗著身子壯實便以為自己無敵了,殊不知四肢發達又有何用?武藝再強又有何用?膽子比婦人還小,連我的挑戰都不敢應戰。”
“你說什麼?你說我連婦人都不如?你找死麼?”馬斌拍案而起,額頭上青筋暴起,怒喝道。
“是不是如此,咱們比劃便知。”林覺冷聲道。
“好!便如你所願,但是我可說好了,死傷殘廢了可莫怪我,這是你自找的。”馬斌喝道。
林覺冷笑一聲,伸手從旁邊抓過紙筆來,刷刷刷在一張紙上寫下幾行字,用手蘸了墨汁按了個大大的手印。手一推,那紙張滑到馬斌面前。
眾人瞪眼細看,只見那紙張抬頭寫了大大的三個字:生死狀。沈曇快速的看了那幾行字,寫的是:林覺和馬斌約定比試身手,拳腳無言刀劍無情,死傷殘廢各安天命。下邊林覺簽了名,按了個大大的手印。
眾人又是驚訝又是佩服同時也帶著些惋惜。驚訝的是林覺居然真的決定要和馬斌比試,佩服的是這個文弱少年骨頭倒是挺硬,惋惜的是,雖然有這份骨氣,但這種行為無異於作死。怕是一上場便被馬大人給打殘廢了。打死倒不至於,馬大人定會留手。
“簽了他,我在船頭等著你。有膽子你就簽了它,然後來船頭比試。”林覺冷聲喝道,一轉身出船艙而去。
馬斌何曾受過這等激將,伸手對著一名衛士道:“拿筆來,他要作死,我成全了他。”
沈曇忙道:“馬大哥,切莫衝動啊,你可不能打死了他。王爺那裡如何交代?”
馬斌怒吼道:“你沒見老子已經被他當熊包了麼?這等事你能忍?難不成我現在去給他磕頭賠禮?求他別和我打?筆拿來,你他孃的愣著作甚?”
馬斌瞠目對著那衛士大吼,那衛士無可奈何將筆遞了過來,馬斌一把奪過來,寫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往沈曇面前一丟道:“沈兄弟,你做個見證,王爺怪罪下來,這便是憑據。”
馬斌轉身風一般的朝艙外衝去,沈曇在後方大叫道:“馬大人,手下留情啊,萬不要出了人命啊。哎,這事兒鬧得,正事兒沒辦,倒是自己先要窩裡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