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走。
我媽媽說我是三歲被她帶著到Y市落腳的,那時候,想來正是我三歲的時候吧。
我向前跑去,大雨覆蓋了整個世界,但沒有任何地方可供我躲雨。
周圍那麼多房子,那麼多溫暖的燈,還有熱氣騰騰的飯菜,但我知道,那些都是別人的,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對那些東西,沒有絲毫留戀和歡喜,我也害怕去找人請求幫助,我害怕遇到任何人,我不斷向前跑,向前跑,很多場景在我的眼前閃過,我看到男人壓在我媽媽的身上和她做那種事,我害怕,只好躲在一邊,那個男人看到我,對我媽說,要是我媽願意讓我和他玩玩的話,就多給我媽媽十塊錢,我媽猶豫著答應了。
我看到這個場景,在雨中停下了腳步。
如果我有女兒,我捨得做下這件事嗎。
我一直心疼我的媽媽,但我不知道,她是否像我心疼她一樣心疼我。
我看到那個小女孩兒像個破布偶一樣被擺弄,那個男人,在她的心裡,比惡魔更恐怖,像山一樣巨大,讓她在之後很長時間都做噩夢,噩夢裡她像被壓在一座山下,赤身裸體地待在那裡,任由過往人群參觀,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只是一隻猴子,大家討論她的無恥,恨不得將她吃掉。
所以,我以後看到西遊記的時候,就總是替孫悟空揪心。
我也經常想自己要是成為孫悟空那麼強大的人就好了,我把自己當成一隻猴子,我能承受住任何傷害和痛苦,我能承受住任何事。
我冷眼旁觀著,眼淚不自主流了下來。
近三十歲的我,曾經以為,我可以放下我曾經的過往,我像條蛆蟲一樣在地上爬行掙扎,像只猴子一樣供人參觀和玩樂,像個充氣娃娃一樣供人品評和肆意妄為,別人都以冷眼看我,以惡語對我,我認為我也不害怕,我大不了就那麼死了,我死了,化成了灰,不佔這個世界什麼,不再讓人看到我,也不會有誰記得我……
但我發現我其實不甘心,我不甘心就這樣來一趟世間,又這樣離開。
歐陽雲說:“我喜愛你,你也要喜愛自己。”
他看得出來我不喜愛自己,所以,他讓我要喜愛自己。
我不想讓他失望。
我擁有了成年人的身軀,我將懷裡的小貓攏緊,繼續向前跑去。
這一路,就是我不堪的恥辱的人生,我看著它們,堅定地往前走去,不管這世界到底如何骯髒而泥濘,我都要往前走去,我至少要再去看看歐陽雲。
也許他真的在等我。
我唯不想讓他失望。
第二十一章 歐陽雲 現實(2)
第二十一章
付岱說,龔青雲知道我們要將景芸喚醒,還知道了他們的專案,不過我和景芸所在的病房被警方嚴密守護起來了,所以他們想搗鬼沒有找到漏洞,就想了極端的辦法,將我們這樓的供電給剪掉了。
因為儀器所用的電量非常大,沒有辦法在儀器上再接一個備用電瓶。
所以電路斷掉後,我們所在的儀器就停了電,我和景芸之間的意識聯絡就那麼斷掉了。
不過付岱又說,我在儀器艙裡已經待了五天,這對我的身體來說,已經非常不好,所以,即使龔青雲的人沒有來把電弄斷,他們也會停止我倆的意識連線,以免對我造成太大的傷害。
聽著付岱的解釋,我嘆了口氣,失去了自己的世界的景芸,尚且那麼幼小,沒有安全感,有創傷後應激障礙,我給了她一點安全感,但馬上又將她拋下,我不敢想,她是否能夠承受。
我只好問:“景芸怎麼樣?”
我很害怕聽付岱說她已經死了。
如果她死了,從某種程度上說,她是被我害死的,我給了她希望,又拋棄了她。這種有了希望又面對失望的痛苦,比從來沒有希望更加讓人無法忍受。
就像我有我媽,所以從小生活就很新福快樂,一朝失去她,我完全不能接受;之後我已經放棄了自己,又遇到了司一,被司一拯救之後,但司一又離開了,雖然我現在已經接受了這一切,但想到曾經的痛苦,我還是難以釋懷。
付岱手裡拿著筆記本,笑著說:“她已經醒了,所以被送去了康復中心做復健了。”
我又歡喜又驚訝,也有精神笑了:“她什麼時候醒來的,為什麼她會比我先醒來?”
付岱說:“她兩天前就醒來了。突然斷電對你的影響更大,斷電後,你又昏迷了三天。”
我沒想到她居然會比我先醒來,“她有說什麼嗎?”
付岱說:“她說她想見你。”
我:“啊,那你們讓她看了我嗎?”
付岱卻說:“沒有。”
我驚訝:“為什麼?”
付岱:“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她是龔青雲的情婦,是警方要審查的人,你是我們找來幫忙喚醒她的人,是我們這個專案裡做出重要貢獻的人,我們要最大程度保障你的權益,不讓她見你也是保障你的權益的一項內容。”
我愣了愣,一時沒有說話。
付岱又說:“你進入過她的意識領域,也許你覺得你們已經進行了心靈交流,已經非常熟悉了,但其實不然。人的意識領域的世界和現實世界並不一樣,也許你們並不適合在現實中認識。她甚至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
我很驚訝:“她不知道我是什麼樣子?”
付岱笑:“當然。你在她意識裡的樣子,是她給予你的樣子,不是你的本來面目,畢竟她曾經並沒有見過你啊。你們世界裡的樣子,都是你們給予它的樣子。”
聽他解釋完,我倒並不介懷。
付岱甚至沒有要求我講我們意識領域裡發生的事,因為景芸已經醒了,景芸可以被警察帶去審問了,所以我們意識裡發生的事,其實就不重要了。
當然,我也明白付岱,他是謙謙君子,他不問,是因為他不願意打探我們的隱私。
但我卻說:“景芸是個很可憐的女孩子,她受過很多苦,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自己堅強外,還能得到外來的關懷和愛護。”
付岱審視著我,說:“我看你精神好多了,而且之前在監測儀上也看到你的精神波動非常溫和,想來,你是想通了很多事。”
我點頭:“是的。看到景芸,我覺得我沒有理由不積極地活著,並做一些對社會有益的事。”
付岱笑道:“你這麼想,那的確不錯。”
……
在我可以下病床走動後,我並沒有直接去看景芸,因為我沒有那份心理準備,要如何應對景芸對我的認知和感受。
我回了家,並約了老趙老徐他們吃火鍋,兩人見我精神狀態不錯,都很高興,我還說:“我想開家燒烤店賣燒烤,你們覺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