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許景尤拿起一件件商品,面無表情地掃碼,
“三十八塊四,需要口袋嗎?”
“要。”
“有會員卡嗎?”
“沒有。”
接過顧客手裡的錢,點開收銀機,找零,撕小票,萬年不變的歡迎下次再來,一氣呵成,目送走午高峰的最後一撥客人,許景尤手機響起。
許浩與的電話。
她躲在收銀臺下面,捂著聽筒。
“二哥,有什麼事嗎?我還在上班。”
“今天月初,幫我去收租。”
“什麼鬼,沒空!”
“租金歸你。”
“成交。”
今天蔣阿姨上全班,剛好下午有空。
“你好,結賬。”
聽見有人叫,許景尤像只土撥鼠一樣從臺子下冒出來。
“是你?”
對方一臉驚喜和疑惑。
“紀成?你怎麼在這兒啊?”
紀成沒有穿西服,而是換了一件白體恤,頭髮蓬鬆,很是隨性。
“我路過,買瓶水。”
“哦。”
許景尤接過水,掃碼,故意放慢了動作。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許景尤,景物的景,尤物的尤。”
紀成噗地笑出了聲,尤物的尤,還真是特別的介紹。
“十四塊八毛。”
紀成掏了掏褲子口袋,拿出兩張皺巴巴的錢。
“沒有零錢了,可以給你兩顆糖嗎?”
紀成努努嘴,點頭。
透明紙包著的水果糖,兩塊藍色輕柔地躺在紀成手心,他看了看,眼睛透過碎髮,彎成月牙,
“給你一顆。”
“哈?”
許景尤驚愕,一顆糖已經塞到了她的掌心。
“祝你好運,拜——”
紀成像一股夏日的微風一樣,來時驚喜,走時讓人留不住。許景尤意猶未盡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手心的糖紙沾上汗液。
——
“我有一隻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
許景尤身上套著寬大的體恤,罩住下身的短褲,她挎著一個超市裝菜的布口袋,騎著老式鐵皮腳踏車,邊哼歌邊往收租的地方騎去。
這棟樓是她二哥剛涉獵房地產時的作品,屋子都是小戶型,被她二哥拿來專門出租,也是想幫一下那些出來打拼的年輕人。
腳踏車停好,布袋子捋好,許景尤開始從上而下,挨家挨戶敲門,遇到沒回來的,她就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關於錢,她向來一絲不苟。
好在現在有手機支付,否則要累死她自己。
主要產業搞定,還有散亂在城市裡其他地段的。
她跨上她的小毛驢腳踏車,悠哉悠哉地依著地址一處處地尋。
四環的最後一套也是唯一一套出租的別墅,她記得這是她母親原本的嫁妝,好久都沒來過這兒了。
天色不早,許景尤騎進小區。
這地段雖有些偏,但這裡的別墅價值還是很高的。
“收租,請問有人嗎?”
沒聲音……
“嗨?”
還是沒聲音……
該不會還沒回來吧?
許景尤抖抖布袋,鋪到臺階上當坐墊,她掏出用塑膠袋裹著的兩個饅頭,心滿意足地咀嚼起來。
——
紀成紀成回來的時候,許景尤已經睡著在了階梯上,第一眼他沒認出,走近開啟燈才發現是她。
強烈的光線晃醒了睡夢中的許景尤,一隻大手蓋在她的頭頂,幫她擋住了光線。
“你怎麼在這兒?是找我嗎?”
“哦。我是來收租的。”
許景尤踉踉蹌蹌地爬起來。
“原來,這裡是你租的。”
“對。”
“你為什麼要租房子啊?”
“我一個人不想回去的時候就來這兒,租著方便。”
紀成拿下手,轉身去開門。
“進來坐吧!”
“不好吧。”
嘴裡客氣著的許景尤,腳卻很誠實地邁進了門。
進門就被紀成家的裝修風格給驚住了。
灰白調,一切不是灰就是白,桌面書架茶几上一件擺件都沒有,整體看過去幹乾淨淨,又冷冷清清。
紀成低頭看見她腿上被蚊子咬的包,拉著她坐到沙發上。
從電視下的抽屜裡拿出一瓶花露水,抽屜裡整整齊齊的擺著各類該放桌面上的東西。
許景尤這才明白,原來所有的東西都被他塞到了抽屜裡。
紀成一聲不吭扭開蓋子,熟練地倒了一點花露水在自己的掌心,半跪在地上細心的為許景尤塗抹。
“謝謝。”
蚊子般大小的聲音,紀成只是輕輕地回了一個嗯。
花露水特有的香氣鑽入許景尤的鼻腔,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半截鼻涕掛在了嘴唇上方。
她迅速抬手遮住,慌亂四處的尋找紙巾。
紀成起身,放回瓶子的同時從抽屜裡抽出一張紙遞給她。
許景尤窘迫到不敢抬頭看他。
“你是感冒了嗎?我去給你衝一包沖劑。”
“不用!不用!太麻煩你了。”
許景尤扯住他的手踝,把他拽住。
“那個,我是來收租的。”
紀成拿起桌上的手機,
“支付寶?”
許景尤眼珠一轉,計從心生。
“我沒有支付寶,微信吧,加我微信,以後收租也方便。”
紀成觸屏的手停住,看透了她的小心思,
“我一次性把上個月和這個月的都給你吧,這個月過了,我應該不會再租了。”
“那,那微信也得加。”
紀成拿她沒辦法,點開自己的二維碼。
錢到賬,許景尤也不好繼續賴著。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我送你,現在太晚。”
“不用,我有車。”
紀成一臉的你確定?就那輛躺在外面的鐵皮腳踏車?
“女孩子這麼晚自己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沉迷於紀成溫柔攻勢中的許景尤已經完全顧及不了這麼多,紀成怎麼說,她就怎麼做。
最後還是乖乖上了他的車,讓他給安安全全的送了回去。
奇怪的是,紀成怎麼沒問她為什麼是她來收租?
——
尤米可能是許景尤戀愛中最大的受害者,一晚上激動不已的許景尤都跟她叨叨著紀成。
保潔員的工作只做半天,閒下來的半天許景尤就去超市當收銀員,至於晚上嗎,還有另外的副業。
公司保潔,收銀員,房東這些紀成都知道,但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會在煎餅攤看到許景尤。
許景尤的大哥許弋申和二哥許浩與屬於精英式教育,而她作為唯一的女兒,則是放養式。所以練就了她的一身本領。
——
那是紀成?
煎餅攤剛支起,許景尤就看到紀成從車裡下來,走進了對面的酒吧。
好奇心作祟,她把攤子撂給同行的阿姨,自己解下圍裙跟了進去。
紀成穿著隨意,一身肥大的衛衣,帽子遮住半邊臉,步伐懶散,動作熟練地坐到吧檯點酒。
許景尤緊張兮兮地混跡在人群中,繞到他對面的吧檯去坐下,隨便點了一杯酒。燈光明暗交接,各色的霓虹燈光晃到紀成的臉上,她也只能恍惚看清他的臉。
紀成端著酒,找了一處卡座坐好,摘掉帽子懶洋洋地癱在沙發上,桌上酒只喝了一口。許景尤趴在桌子上注視著他,兩分鐘過去,十分鐘過去,紀成一動不動,如同石化。
他是怎麼了?發呆?還是睡著了?
光線太暗,兩人的距離根本不允許她看清紀成的表情,許景尤起身挪位置,一點一點靠近他。
重新坐下,許景尤離紀成只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她可以看清他的側臉。
沒有睡覺,只是在發呆。
許景尤用杯子掩護自己的偷瞄,沙發上的紀成有些無精打采,神情呆滯,彷彿已經完全和現在的環境隔絕。她轉回身子,小小抿了一口杯中酒,深吸一口氣準備上去打招呼。
“嗨——”
才邁出一步,嘴裡嗨字還沒發完,一個人攔到她面前。
“你好,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
許景尤向左挪了一步錯開那人,以便看到被遮住的紀成。
“你好美女,可以請你喝一杯嗎?”請酒的人以為她沒聽清,又複述了一次。
許景尤要不是看他還算禮貌,早就一把推開了,“對不起,我自己有酒。”
目光落回沙發上的人,紀成大概是被身旁兩人擾亂了思緒,他回過神來,看向身邊,正好對上許景尤的目光。
她臉上淺淺的笑容在紀成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僵住。
紀成目光清冷,看清是許景尤後,嘴角扯出一抹譏笑,似是在看一出好戲一般。
他輕輕一瞟目光移回,端起桌上的酒喝盡,起身。
許景尤面前的人還在鍥而不捨地要聯絡方式,她沒有心思理會,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走向自己的紀成。
他是要來解救自己嗎?
然而。
紀成擦過她的肩頭,面無表情,冷漠地離開。
???
這套路不對啊!
“美女,就給一個聯絡方式吧?”
許景尤瞬間收回笑容,一臉殺氣地瞪著面前如青蛙般聒噪的人,一聲不吭只給予眼神警告,她保證,面前的人再敢說一句,她就帶他去外面好好體會一下什麼叫“十級傷殘”。
被許景尤這突變的神色嚇住,那人立即閉嘴,故作鎮定地逃走。
許景尤追上紀成,在酒吧的入口,那條小小巷道的中段,她向前去拽住他的右手,熱絡的打招呼,
“嗨,紀成。”
“……”沒有迴應,等來的卻是紀成一個反手,快速將她推到牆壁上控住。
他還是那樣寡淡的神色,許景尤被他嚇住,沒被挾持的那隻手下意識地捂住嘴巴。
紀成冷笑,
“你來找我,是準備質問我為什麼不幫你嗎?”
許景尤驚愕,忙解釋,“不是不是,沒有。”
紀成緊攥著她的手腕,逼近“敢一個人出來喝酒,就要能承擔起後果,沒人有義務為你買單。”
說完立刻鬆手,自顧自的上車離去。許景尤半晌沒緩過神來。
他,他,今天,心情不好嗎?
怎麼變化這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