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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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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要統一中原,烏戎遲早要被掃蕩乾淨的。太后對貴妃也不過是做表面文章,過後插上一刀,是慣常的手法。反正聽得還算稱意,便道:“貴妃也需善待,畢竟目下時機不成熟。官家分分心,內苑該多走動走動。人剛尋回來,知道你丟不下,留上兩天就算了,若長居柔儀殿,沒這個先例。前朝是處置軍政大事的地方,住著女人算怎麼回事?官家不要不忌諱,萬事有度,也好向祖宗交代。”

他不以為然,“我以為絕後才無顏見列祖列宗,孃孃總盼著皇嗣麼,再等些日子吧,總會讓孃孃抱上孫子的。”

太后有些驚訝,只知道他們大婚半年未曾圓房,看來這回是成了,不得不說是樁好事。歷來的太后們都是這個心思,兒子不濟,有孫子就還有指望。要是連孫子都沒有,江山日後交給別人,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只是官家這認人的毛病叫人束手無策,一個茶壺還配四個茶盞呢,他倒好,死心塌地,只等李穠華給他生孩子。

這樣必定是不行的,以前沒有行過房,誰也奈何不得他。如今既然開了頭,好賴多了個峰迴路轉的機會。

太后慢慢靜下心來,“若靜妃能有孕,也算她功德一件。只是官家需留神,不可貪戀,要當心自己的身子。”此行目的沒達到,她有些失望,不過也不是毫無成果。官家正在興頭上,像初得一個寶貝,百般疼愛都不夠,這時候同他掙,他能和你拼命。再過些時候吧,誰讓郭績的女兒惹人愛呢。母女兩個生得一樣狐媚,穠華身上竟沒有半點李從風的影子,真是稀奇。

太后斂袖去了,一旁的錄景方長長吐納了兩口,“真真好險,臣原以為今日逃不過一場干戈,聖人又要遭難了。幸好官家威服,將那些大儒壓住了,未讓他們翻起浪花來。”

他負手道:“他們也會權衡,比起廢后重立,朕的偏愛算不上什麼。”邊說邊往殿外去,記掛著她,不知她現在在做什麼。垂拱殿和福寧宮在一條縱線上,夾道里沒人,他幾乎要跑起來。匆匆進了福寧門,穿過升龍陛往後,見柔儀殿前一片日光下站著個人,正牽袖試盆裡的水溫。

他站住了腳看,他的寢宮,從來都是森嚴得沒有半點人氣的。如今她來了,在這裡生活著,大冬日裡洗頭,挑日照好的地方取暖,看上去就像尋常過日子的樣子。

尚宮要上前幫忙,她說不必。自己捲了領子低下頭,頭髮太長了,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他看得發笑,加緊步子趕過去,替她把頭髮撩起來,一點一點浸到盆裡。

她看見他,訝然一笑,“這麼快就回來了?”

他嗯了聲,掬水替她打溼頭髮,“怎麼不讓底下人伺候?”

她說:“以前都是乳孃幫我洗,這回想自己試試看。我長到這麼大,從沒有自己洗過頭,看上去笨得厲害吧?”

“沒有,皇后在我眼裡是最聰明的。”他溫煦道,接過尚宮送來的無患子,剜了些膏泥替她揉搓。冕服的大袖總要往下掉,錄景和秦讓一人一邊牽住了,給她洗個頭,必須一堆人通力合作。雖然費事,但是很快樂。一個日常都需要別人服侍的人,現在照顧起她來,卻也得心應手。那三千青絲懸浮在水裡,烏沉沉如暗夜的雲。他把手焯進去,恍惚的觸感劃過他的指縫,他俯身說:“今日無事,我領你去延福宮吧!”

她從溼漉漉的髮間抬眼看他,“你不必處理政務麼?”

“該辦的今早都辦好了,再有要緊的奏疏,讓他們送到延福宮來就是了。”他說著,拿大帕子把她的頭髮包起來,一縷一縷細細擦拭。

眾人都散了,只餘他們兩個。兩張胡床一前一後放著,他坐在她身後,徜徉在一片溫暖的日光裡,心都是恬淡溫暖的。她不時回頭看他,“官家……”

“嗯。”

“官家……”

他停下手,含笑問:“怎麼了?”

“我覺得一輩子就叫不夠你。”她轉過來,傾前身子,把額頭抵在他肩上,“官家……”

她有很多話,覺得愛裝滿了心肺,卻抒發不出來。他抬手捋捋她的發,溼氣浸透了緋袍也不管,拍著她的背道:“不著急,一輩子那麼長,可有得叫了。”

她轉過臉,在他脖子上親了一下。膩歪了會兒,又緩聲問:“今日垂拱殿裡出了岔子,那些朝臣想殺我,是麼?”

他皺了皺眉,“是誰給你傳的訊息?”

她倒是無所謂的樣子,“沒有誰,呼聲那麼高,我都聽見了。”她學他們的口吻,笑道,“殺狐媚,清君側……那些官員嗓門真響。”

他怕她胡思亂想,忙道:“你放心,我已經將他們斥退了。皇城內外有上萬的班直,誰敢有異動,即刻斬殺於殿前。”

她搖了搖頭,“那麼多人呢,殺完了誰給你處理朝政?他們之中有諫官,也有一心輔佐你的棟樑,殺了他們,官家就要揹負罵名了,不好。其實他們說得沒錯,若我處在他們的位置,也希望官家親賢明遠奸佞。”

他看了她一眼,“用不著你替別人設身處地,我自己應當怎麼做,我自己知道。若是連妻子都保護不了,我還做什麼皇帝?再說狐媚,皇后哪裡狐媚?就是有些傻,看上去遲遲的罷了。”

她一聽不樂意了,鼓起腮幫道:“我明明很嬌媚,很會邀寵。”

又來了,沒見過這樣急於往自己頭上攬罪名的。可是她越稚氣,他越是愛得厲害,笑著附和道:“是,你很嬌媚,很會邀寵,把朕弄得五迷六道。你是一代妖后,這總成了吧!”

她吃吃發笑,笑過了又有些惆悵,“如果當真賜我白綾,我也不會恨你。你已經對我很好了,爹爹過世後我遇見了你,一定是爹爹不忍心我吃苦,在底下保佑我。”

他笑道:“那我爹爹一定也出了一份力,找你做藥引子,專治我的孤獨。”

她不說話了,抿著唇對他微笑。太陽照得晃眼,她眯著眼睛,那面板是半透明的。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她的一個簡單的表情,也足可以掃清朝會上鬱結的苦悶,給他帶來莫大的安慰。

其實穠華很想同他談談高斐和郭太后,又怕惹他不高興,破壞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溫情。她現在極其依賴他,以前只是單純的愛戀,現在不是了,這個同她親密無間的人,是這世上最親的人了。她珍惜他,怕傷了他,怕他不要她,所以有話她也不敢同他說。現在的自己有點可悲,可是怎麼辦呢,她已經沒有自救的能力了。

他耐著性子,換了無數巾櫛才替她把頭髮擦得半乾。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立起來拉他,“我們去延福宮吧,現在就去。”

他說再等一會兒,等頭髮全乾,怕她落下頭疼的毛病。她牽著他的手,悠悠搖晃起來,“我曬得臉都痛了,要曬褪一層皮你才高興麼?你看我的臉……”她把臉頰湊過去,“可是黑了?”

他仔細看,嫩得豆腐一樣,連一點血絲都不見。他照準了,叭地親了一口,“白得晃眼,哪裡黑了?”

她甜甜笑起來,踮著腳尖摟他的脖子,“別動呀,讓我抱一會兒。”有風吹起她的頭髮,紛紛揚揚,和他的髮髻糾纏在了一起。

她喜歡這種親暱的舉動,他也很喜歡。高大廣闊的殿宇前,有兩個彼此依偎的身影,這冷氣森森的建築頓時有了人情味似的。她以前是皇后,皇后要端穩從容,同官家在人前不能過於親近。現在不同了,她的後位已經不在了,就要把寵妃的特權發揮到極致,心裡怎麼想,就怎麼做,恣意地活。

他被她纏得沒辦法了,終於答應現在就去。臨行前要換燕服,錄景送進來,她去接了,親自給他替換。男人的深衣到了冬季色彩並不豐富,玄色的錦緞繡雲頭暗紋,狐裘厚實,襯托著他的臉,有種凌厲但內斂的味道。她的手從他的衣襟袖褖划過去,欠身把袍角整理好,再要回身取玉帶,卻被他一下子抱住了,就勢一撲,撲倒在褥子裡。

他有點懈怠了,拱著她的脖子說:“還是不去了吧,現在什麼時辰?一同歇個午覺好麼?”

他打什麼注意她心裡知道,掩嘴笑著說不行,“剛散朝沒多久就睡下了,叫別人怎麼說?官家是明君,不能好色,更不能白日宣淫。”

他悻悻道,“離天黑還有很久。”

如今倒好,只盼著天黑了。她紅著臉,扭身道:“咱們去延福宮釣魚,釣著了在院子裡架火烤著吃,找些事做,不一會兒天就黑了。”

他沒辦法,洩憤式的在那紅唇上研磨,她手忙腳亂掙起來,“輕點呀。”

她一說輕點,他腦子便嗡地一聲響,想起昨夜她痛苦的樣子,急急問她,“還疼麼?我命人去太醫館拿些藥回來吧!”

她扭捏說:“不疼了,別叫人去,醫官問起來怪不好意思的。”

他拉她坐起身,撫膝一本正經道:“我想傳聞還是很有道理的,第二次就不會痛了。”漸說漸慢,語調哀懇,“皇后……”

她頰上紅得醉人,婉轉拋來一個眼神,低頭說:“知道了。”

沉浸在愛情裡,很多說過的狠話都可以不算數。比方他說要將她囚禁在柔儀殿,哪裡都不許她去,結果這話沒堅持十二個時辰,自己親手打破了。

他們未乘輦,手牽著手往延福宮去。不想經過後苑,不想見禁中那些人,就從臨華門外穿行。將近年尾了,正是最冷的時候。日光伴著風,空蕩蕩的芒照在身上,溫暖都被稀釋了。穠華緊了下狐裘披風,很冷,但是很快樂。

他時不時偏過頭看她,仔細品咂她的表情,哪怕眉間一點細細的褶皺他都能夠發現。還好,她現在看上去沒有什麼煩惱,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把之前種種的不愉快放下。小小的人兒,要承受那麼多,她比他想象的堅強。可是她愈堅強,他愈是不忍,含在嘴裡都怕化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看她凍得臉色發僵,替她把風帽戴了起來。

她轉過頭問他,“官家冷麼?”

他說還好,邊說邊吸鼻子。她笑起來,探過冰冷的手在他臉上揉了揉,然後縮回袖子裡,仰頭看天,輕輕哼唱起來:“陰涼陰涼過河去,日頭日頭過山來……”

她身上總有一種孤獨的味道,即便在你身邊,也讓人感覺很不安。既近且遠,彷彿隨時可能失去。他竟有些怕,停下腳步,把她的手捧在掌心裡,“皇后,你不會再丟下我了吧?”

她定定看著他,緩慢搖頭,“我不想同你分開了,你是我郎君,我要常伴郎君左右。只要你……不厭倦我。”

她總能夠讓他心頭髮酸,他趨身在她唇上吻了吻,“我只怕你不要我,比失去江山更怕。我再也經不住了,有時候會突然感覺很恐懼。”

她輕聲說:“我有什麼好呢,讓你這麼記掛。”

他彎起唇角,“因為你是第一個親我的人,那時我才十三歲。”

她有些驚訝,他說的是小時候的事情,好多她都已經記不太清了。他看她笑得有些迷茫,把經過複述了一遍,從他入綏國,到她府上赴宴開始。她漸漸回想起來,就是那次跌在檻外,他扶起她,她坐在一截老樹根上,他蹲踞在那裡給她包紮。然後那麼湊巧,她一俯身,他一抬頭,正好親到他的鼻樑。穠華哦了聲,“那時你臉很紅,我還以為你熱了,拿袖子使勁給你扇風……”小時候的感情真是純真美好,大了之後呢,凡塵俗務多了,想純粹也不那麼容易了。可是很幸運,其實他們的改變都不大,她嬉笑著同他頂了頂牛牛,“到現在你還是很容易臉紅,一臉紅,我就覺得你好欺負。”

他是以嚴苛著稱的君王,覺得他好欺負的,普天之下只有她一人了吧!他笑得十分靦腆,“我不在乎被你欺負,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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