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漂亮的少年公子,陳青臨一瞧見他,眼睛就眯起來了。
才把顧凝扶回房洗漱,顧峻也蹭了半身的泥,剛換了身衣服出來,就聽說寧遠將軍上門,他不大待見陳家人,即便他大哥不在意,也不能抹消陳家隱瞞實情,挾軍功強嫁進鎮國公府的事實,原是想躲著陳青臨走,這會兒撞上了,他倒也不憷,昂著脖子,淡淡叫了聲陳將軍。
連親兵都覺得這個顧家公子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倨傲了,只是陳青臨盯著顧峻看了半晌,頓了頓,沒搭理,仍舊朝前走,帶路的小廝左右看看,吞了吞口水,抬手擦擦頭上的汗,對著顧峻行了一個禮,連忙快走幾步追上。
鎮國公這一日的喜悲著實有點大了,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即便去了病根,一時半會兒精氣神也還沒養回來,只是聽聞陳青臨上門,還是強打了精神見他。
陳青臨早前就跟鎮國公見過,這會兒倒也不拘謹,叫了聲叔父,就坐了下來,親兵把手裡的東西放下,神色肅穆立在他身後。
“冒昧前來,是因為子章下個月就要回西北去了,現在各營都在加緊徵兵,再不回去,連肉湯都喝不上……”陳青臨說著,又覺不妥,於是重又繞了過來,道:“這次我是想來看看若弱,知道她在這裡過得好,我也就能放心了。”
鎮國公想到剛才氣勢洶洶的長媳,輕咳了一聲,說道:“她應當是能適應的,府裡這些日子也被管得很好,賢侄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她吧。”
陳青臨聞言一咧嘴,正要起身離開,又想到了什麼,一屁股坐了回去,似乎是斟酌了一下,對鎮國公說道:“冒昧問叔父一句,三公子可是在國子監聽學?”
“他算什麼監生,成日裡鬥雞走狗,紈絝子弟似的東西,說出去只會汙國子監的名聲,不是豁著我這張老臉,早晚讓人攆回家來,叫賢侄見笑了。”鎮國公擺手道。
陳青臨似是猶豫了一下,又十分誠懇地抬起頭,拱手說道:“叔父不知,前一陣軍中有一批文書和軍需官調任歸京,朝廷的意思是從國子監中遴選出一部分人,授從七品,暫入軍籍,任用一年待察,子章手底下有三五名額,想來想去,還是自家人用著安心些……”
親兵發誓他從自家將軍誠懇的神情裡看到了一絲不明顯的毒辣之意,頓時脊背發涼,低下頭去。
鎮國公倒是一喜,早在顧嶼和他說了日後的事情時,他就起了收拾顧峻這塊滾刀肉的心思,只是一時還沒個章程,陳青臨這話就像是瞌睡送來的枕頭,真正說進了他的心坎裡。
前線雖然危險,但軍中的文官曆來是受到重重保護的,身在大營後方,既能鍛鍊心性,又是在熟人手底下做事,他雖然不指望顧峻能做出什麼名堂來,但總比他成日裡在國子監混日子,混到沒法混了放出來,又給京中添了一名紈絝強得多。
陳青臨趁熱打鐵,瞅著鎮國公的神色,又說道:“這名額到下月止,如果叔父有意,等侄兒回去,就把三公子的名字報上去,要是叔父捨不得他去吃苦……”
“賢侄誤會了,倒不是捨不得他,”鎮國公猶豫了一下,嘆了一口氣,道:“我但願他去前線,鍛煉出個樣子,可又怕他自小嬌慣,吃不消操練,到西北一趟事沒做幾件,只丟了臉皮。”
這就是鬆動的意思了,陳青臨滿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說道:“這沒什麼,每年新兵進賬都是這麼過來的,我讓人看著點,日日酌情增減,不會傷了三公子的。”
鎮國公大喜過望,眼前臉黑手黑的陳青臨陡然和長子口中雪中送炭的舅兄重疊在了一起,成了個光風霽月的好人形象。
他感動之下,卻沒注意到陳青臨話裡的細節,親兵頗有些同情地撩了一下眼皮,默默給剛才那個眼睛長到天上的顧三公子提前上了一炷香,朝廷規定,廂軍每十日操練一次,西軍每五日操練一次,前朝有個宋家軍,號稱鐵軍,也不過是三日一操,而自家將軍的飛鷹營……是每日一操。
整個西北軍中,誰都知道飛鷹營是精銳中的精銳,頓頓有肉不說,連軍餉都比別人多兩錢,可真正願意進來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沒有別的原因,就是苦,太苦了。
從正堂出來,陳青臨和親兵的手裡都空了,剛才提進來的東西已經被管家收了起來,等鎮國公看過,就可以貼上紅封,收進府庫,陳青臨不知道這茬,只拿兇惡的眼神瞪向親兵。
親兵也委屈,他又不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是進門先見長輩,幾盒吃食又不重,拿在手上就拿了,誰知道人家那麼客氣地接過去了,那個珍而重之的樣子,他幾乎都懷疑自己拿的是什麼金銀珠寶。
顧嶼就在聽霜院前等著陳青臨,原本以為要多等些時候,不曾想只過了一刻,陳青臨那比起別人都高了一頭的大個子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裡。
空著手見妹婿,陳青臨心裡覺得尷尬,可那張老樹皮似的黑臉上完全沒有體現出來,任由顧嶼行了禮,他輕咳一聲,乾巴巴地說道:“若弱呢?”
顧嶼剛要說話,就聽見陳若弱的聲音在院子裡響了起來,一回頭,就見她穿著乾淨的衣裳,披散著一頭溼漉漉的還在滴水的頭髮,喜滋滋地叫了聲大哥,跑了過來。
陳青臨原本是咧著嘴笑的,等看到陳若弱沐浴過後顯得越發白嫩的半邊小臉上,幾道分外明顯的紅痕時,眼睛頓時眯了起來。
第二十七章 兄弟
那幾道紅痕大約是湖岸邊上的草葉刮的,陳若弱原先臉上有泥,即便湊近了看,也看不出什麼,洗浴過後熱氣蒸騰,原本的細小傷痕變得無比清晰,又微微發腫,幾乎有些觸目驚心,顧嶼見了,眉頭都蹙了起來。
陳若弱跑近了,氣都沒喘一口,溼漉漉的頭髮全貼在了身上,陳青臨問,“大白天的洗什麼澡,臉又是怎麼了?”
顧嶼很熟悉陳青臨的表情,即便看著還是那副木訥老實的樣子,眼裡的火氣卻是騙不了人的,陳若弱只有更熟悉,想都沒想就把剛才的事情隱瞞了下來,笑嘻嘻地說道:“我剛才在水邊跌了個跟頭,衣裳都髒了,大熱的天,順帶洗洗也涼快。”
見陳青臨的眼睛還是眯著的,陳若弱一手抱著他的胳膊晃了晃,撒嬌似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我臉上有傷嗎?一點都不疼,可能沒注意蹭著哪兒了吧。”
她說話的語氣輕快而又自在,陳青臨看不出什麼問題來,也就點了點頭,陳若弱拖著他進了院子,前院裡的正房被重新收拾了一番,去了喜慶的新婚紅綢,古董珍藏換下金銀玉器,一派不顯山不露水的清貴氣韻。
陳青臨只認金銀,不識古董,瞅著就有些不得勁了,在西北,不是沒有新媳婦進門就把值錢東西收起來不給用的,可那都是極少的不知禮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