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穩出76號卻不知老羅在何處?大白天又不能四處尋找,別說尋找,只怕走錯一步道路,自己馬上會被列入懷疑物件。
該來的終究來了,只是甄穩沒想到如此的快。快的如此慘痛,如此劇烈。
當初組織選老羅做他的聯絡員,甄穩猶豫再三。不是老羅信仰不堅定,也不是他骨子軟容易投敵。
甄穩相信這兩點沒有半點問題,問題出在老羅的脾氣,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他的脾氣會戰勝理智。
最後挑盡不得不選老羅,甄穩記憶力驚人,老羅的記憶力同樣驚人。所傳遞的訊息不用寫在紙上,說上一遍他即記住。而且,一兩年內不會忘記。
千分之一錯誤的機會等同於血光之災,甄穩心在下沉如墜湖底。
此刻顧客稀少,夥計有條不紊的把豬肉一刀刀切的方方正正成拇指大小。碼放在一起,穩穩的一摞。
憨二寶眼睛瞪得溜圓,蹲下身目與肉齊咬著嘴唇不停咔吧眼睛,實在沒見過肉可以摞的如此整齊。
甄穩來到身後他猶不知,四周不見瘦駱駝和石不實,甄穩不確定這兩人躲在何處。
喊上憨二寶,又叫了一輛人力車,拎著包好的肉去了特高課。
佐藤接過檔案,很是擔憂:“甄穩,這雖然不是絕密檔案,但也不可出現意外。你如此只坐著人力車而來,又不多帶人手,丟失檔案將是大大的損失。你若有意外,損失又將大大超過檔案。李士群難道沒錢買車了嗎?撥給他們的經費,不差一輛車錢。”
佐藤如此替甄穩著想,甄穩腦袋豈不明白,外表看到的都是幻像,當不得真。
李士群沒有分配給自己車,目的很簡單,限制自己的活動範圍而已。
佐藤豈不明白?只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甄穩笑笑:“不怪李主任,他在為帝國盡心操勞,來的最早走的最晚,諸事都要親自過問,忙有所忘很是正常。再說我離76號不遠,下回送達檔案,我會坐76號的車過來。”
佐藤暗自點頭,他喜歡維護上司的人。
佐藤很忙,甄穩告辭也未挽留。
返回76號改走另一條路,也未發現老羅身影。只好直接上樓,回辦公室再尋對策。
甄穩倒上一杯水坐下,腦袋裡畫著幾條老羅可能藏身的線路圖。
苦於自己被跟蹤,若去尋找,會惹上更大麻煩。
時間匆匆,甄穩看錶無意扭頭向外瞥了一眼。
瘦駱駝一身泥土,手捂著腦袋晃晃悠悠進了樓裡。
丁默邨臉色鐵青,一雙小眼睛閃射這怒氣,見瘦駱駝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甄穩都從特高課回來半天了,瘦駱駝才回來,不用問,跟蹤毫無結果。
“說,怎麼回事?”丁默邨壓住怒火。
瘦駱駝聽他口氣不善,苦著臉捂著腦袋一副痛苦狀。
“丁主任啊,千錯萬錯不都是我的錯,要怪只能怪道路的錯。”
“道路?道路就在你腳下,難道你向右走,道路自己移到左邊去了?”
“不,是這樣的。我匆匆走在大街上,街上是人來人往。我悄悄的走在道路旁,一點也沒慌張。我抬頭仔細望一望,甄穩消失在遠方。我繞過衚衕想去看一看,腦後突然挨一棒。我起來細細想一想,已是落日見夕陽。”
丁默邨抽屜裡拿出手槍,‘砰’用力拍在桌上。
瘦駱駝驚恐的向後退兩步。
“丁主任,息怒,息怒,待我慢慢講述。”
“瘦駱駝,能不能好好說?還有沒有有用的了?”
“有,有,我發現那個棺材鋪的老闆,很是反常。他那天明明耳聾,今天,竟然奇怪的變成耳聰目明。你說可不可疑?”
丁默邨在屋裡轉上兩圈,思索片刻。
“你馬上帶幾個人前去把他抓回來,先關入牢裡,明天我親自審問。”
瘦駱駝搓搓手掌,湊前半步:“丁主任,那我就是幾個人的頭了。”
丁默邨一聲冷哼:“你想多了,只是因為你認識棺材鋪的所在。”
甄穩從瘦駱駝進入丁默邨辦公室即開始掐時間,半晌也未見瘦駱駝出來。
情況越加複雜,瘦駱駝既然路上見到老羅,已把他置於深處險境,必須冒險前去通知他馬上離開。
甄穩戴上禮帽:“二寶,走了,回家燉肉吃。”
憨二寶開啟門,兩人出去正要鎖門。黃居浩急匆匆走來,老遠喊道。
“甄隊長,丁主任召開會議,讓我通知你馬上過去。”
甄穩很自然的說:“好,我這就過去。二寶,你在辦公室等我。”
瘦駱駝急匆匆離開,甄穩有種不詳感覺。此時開會,有防止自己離開之意。
會議開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有人外邊進來在丁默邨耳邊低語幾句。
“各位,會議到此結束。散會,甄隊長留下,我要告訴你一件喜事。”
眾人散去,丁默邨來到甄穩身邊,語重心長的說:“甄隊長,你初來咋到,我會盡力給你製造提升的機會。剛剛抓到一個共黨嫌疑人,你隨我去看看。”
甄穩心中咯噔一下,看來老羅已出意外。
丁默邨改變了明早審訊老羅的想法,領著甄穩到了審訊室。
老羅被綁在木柱上,剛才已經用過鞭刑,身上一道道血印。
丁默邨示意甄穩坐下,沒急的審問,而是遞給甄穩一支菸。
阿屠從炭火中拿起烙鐵,給兩人把煙點燃。
阿屠粗聲道:“這傢伙嘴硬,我看不如用重刑。”
“甄隊長,你看呢?”丁默邨指指老羅。
甄穩:“按你們的慣例,我也好學習學習。”
此言出乎丁默邨預料,但他的表情同樣沒有外漏。
“好,按甄隊長說的做。”
火紅的烙鐵按在老羅胸口,一股焦肉的味道四處瀰漫。
老羅疼的肌肉抽搐,硬是咬著嘴唇沒發出叫聲。甄穩心如刀絞,卻只能不露聲色的看著。
“人生何其短?拿你的命去賭共黨未知的明天,我看是愚不可及。人生得意須盡歡,只要你說出上海地下黨人員,我會安排你在76號任職,享受榮華富貴,你看如何?”
“丁主任,他不是棺材鋪的老闆嗎?怎麼會是共黨?”
甄穩起身走向老羅隨意的問道。
“他有共黨的嫌疑。”丁默邨迴應。
甄穩三指捏著禮帽,用帽簷頂著老羅的臉,譏諷說:“我就納悶了,前有翟均恆,現在又有這個棺材鋪老闆,共黨真的是無處不在啊?”
丁默邨也知道一時半會不會審出什麼?起身說:“先把他關起來,明早再審。走甄隊長,出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老羅被押進大牢,牢裡還有一個人一身傷痕躺在地上。
老羅待看守離開,渾然忘記甄穩捏帽暗示。
甄穩暗示兩點:一是提翟均恆,讓他不要洩漏身份。二是提棺材鋪老闆,讓他拒不承認是共黨。
老羅撲到近前,抱起傷者腦袋,低聲呼喚:“老翟,老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