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銘執筆蘸墨,默默靜思,寫什麼呢?
往日種種、近日種種、眼前種種瞬間浮上心頭,她眼神一凝,俯身揮毫,寫下“自強不息”四個字。出自《易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但她覺得只要寫四個字就夠了,太複雜了不適合老漢家。
寫罷,她將這四個字的意思解釋給老漢父子聽:人活在這個世上,要不斷努力上進,指望別人是不行的,哪怕父母都不行,父母也終有離開你的一天!
這通俗的解釋得到老漢的認同,他肅然起敬,懇切道:“老爺這話說得明白、講得透。老漢謝了!”
惠娘顯擺地插話道:“我們沒欺騙老伯吧?”
老漢激動地擺手道:“沒有!沒有!是老漢遇見貴人了,才這麼好運氣,不然哪能得這四個字呢。”說罷,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三個首飾盒,塞給李惠娘。
這是補償給他們的。
梁心銘急忙伸手攔住。
老漢那天有句話說對了:當時買的情義不一樣。那天她從貢院出來,見李惠娘眼巴巴地等在外面,一時湧出相依為命之感,才做出賒賬行為,鼓勵安慰她;現在,就算老漢送更好的首飾給她們,梁心銘也沒興趣要了,也不能要。
李惠娘也笑道:“老伯,那天我們都沒要,今天怎麼能要呢?”她要的不是首飾,是老漢的感激和認可!
老漢父子更加尊敬她們了。
遠遠的,王亨就看見貢院門口圍了一群人,是在一個攤子前,比貢院照壁皇榜下的人還多,而今科解元、溫潤君子梁心銘就站在人群中央,忙加快腳步走過來。
洪飛和他一起趕來。
到近前,王亨在人群外問明緣故,說是今科解元出場那天為妻子賒賬買了一支簪子,承諾中舉後為賣主寫一副字,現在正寫字還債呢,不由心中一動。
梁心銘早看見王亨等人了,心下納悶:之前他們閱卷,已經閉關許多天了。好容易閱卷工作結束、要放榜了,又被人命案給攪和的忙了半日。這會子案子也查清楚了,不去跟徽州官員吃酒作樂去,跑這來幹什麼?
她才不信王亨是關心莘莘學子、體察下情來了。
她心裡雖疑惑,面上禮數卻不能缺,忙迎上前躬身施禮道:“學生見過恩師。”一面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心想:“你能考狀元了不起嗎?我也照樣考!”她這會兒心情好,把昔日愛恨暫且撇一邊,臉上笑意盈盈。
然後,梁心銘又拜見洪飛,稱洪飛為“房師”。
洪飛是本次鄉試的同考官,專門閱卷的。他正負責梁心銘那一片號房的閱卷工作,梁心銘的卷子就是他取中,推薦給主考官王亨,故而梁心銘稱他為“房師”。
王亨、洪飛、梁心銘三個美男站在一處,那真是各有風華,耀花了周圍人的眼目,尤其是女人們,都看傻了。
第17章 妻妾成群?
王亨見梁心銘心情好,微笑問:“這是做什麼呢?”
他明明知道緣故,卻故意又問梁心銘一遍。
梁心銘道:“學生正還債呢。”遂將當日對老伯的承諾說了一遍,又引李惠娘和女兒拜見恩師。
小朝雲等爹爹說完,壯膽插嘴:“爹爹還說,放榜就買燒餅呢。買好多!”說完,把小腦袋往李惠娘胸口一埋,害羞的不敢看人,怕他們說自己嘴饞,就惦記吃的。
梁心銘聽了微笑,愛憐地摸摸她小臉。
王李二人先看梁心銘的字,聽梁心銘介紹李惠娘,忙都去看李惠娘,想瞧瞧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讓梁心銘如此痴情對待,先是賒賬買簪,後又當眾寫字還債。
李惠娘聽說這年輕官員就是王亨,眼睛瞪大一圈,忘了施禮;忘了施禮是小事,眼神還很不善。
梁心銘見她失態,好脾氣地溫聲道:“惠娘,不可失禮!快快見過恩師和房師。”又向王亨和洪飛歉意道:“拙荊不大見人的,不善言辭,還請恩師和房師見諒。”
洪飛忙說“無妨”,並不在意。
王亨掃了惠娘一眼,感受到她不善的眼神,心下詫異,對她印象也不好了,因對梁心銘道:“你對這些閨閣之事倒上心的很。用一副字換銀簪,虧你想得出!”
梁心銘道:“拙荊在學生最艱難時不離不棄,學生時刻銘記在心。貧賤夫妻,無以為報,唯有寫一幅字換樣東西,聊表對她的心意。比不得恩師家中妻妾成群,學生這點微賤的閨閣情*趣,讓恩師見笑了。”
王亨在她說到“拙荊在學生最艱難時不離不棄,學生時刻銘記在心”就已經臉上變色,等聽到最後一句,目光更是陡然憤怒,嚴厲質問道:“你怎知我家中妻妾成群?”
梁心銘忙道:“恩師出身名門,又是世間少有的少年才俊,學生想來定會如此。是學生冒撞失言!”
洪飛忙道:“你可不是冒撞!安泰尚未成親,哪來的妻妾成群……”話未說完,就聽王亨斷喝道:“夠了!”
同時梁心銘也詫異地問道:“恩師尚未成親?”那口氣很是懷疑,眼神也奇怪地看著王亨,似乎疑惑“恩師這樣的少年才俊,又出身名門,為何到現在還未成親呢?”
王亨臉色鐵青,嘴唇不住顫抖,欲說不能說。
他盯了梁心銘一會,忽然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腳步匆匆且紊亂,直衝衝地差點撞倒了人。
洪飛被他這股無名火弄得莫名其妙,忙對梁心銘點點頭,也跟著走了。
梁心銘目送他們去遠。
她覺得:這麼藏在暗處,瞅機會時不時地刺他一下,打擊他一下,揭他傷疤、看他難受,真的很暢快。
可是,這暢快並不純粹。
她自己心裡也絲絲隱痛。
又想:他這麼大反應,是不敢面對過去,所以逃避?還是根本就是丟棄了過去、不肯承認?
不論是哪種,都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