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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接近貓頭鷹時,”最先向她發出詰問的自然是一向不對付的安雅,她拽下那張漂亮的臉蛋刻薄地瞪著娜塔,聲音又尖又銳,眼裡透漏著一股活生生要吞了她的恨意,“我們親愛的漢庭大小姐,把我們都叫出來,莫非你想在今晚開個睡衣晚會?”
她的那群小綿羊則咩咩附和著她,並嘀咕著這違反了基地的條例,彷彿只有她們記得這條。
總算,一個高個子男生還肯幫她說句話,,“她一定有要緊事吧,是吧,娜塔裡婭。”
“我在樓頂看到遠處有亮光閃起,一號先生說是誤入黑爪巢穴的外來者,“她簡潔扼要地將剛才的事情提了提,”我已經讓四號先生帶著其他先生過去幫忙,很快他們就回來了。”
“你讓!?”安雅一下子抓住了重點,聲音也隨之抬高了八度,“什麼時候你可以代替夏天先生做出這麼重要的決定?而且,你怎麼知道那是什麼人?萬一救回來的是一群土匪呢?萬一是殺人犯呢?要是吃人的野蠻人?你把我們都置於危險的處境。”
她的小綿羊叫的更響,她們指責她做了一件十惡不赦的錯事,指責她沒有經過夏天先生的允許就如此行事,就連之前的高個子男生也責備地看了她一眼,“你太莽撞了。”她們害怕任何外來人,娜塔同樣如此。
我已經取得一號先生的同意,娜塔裡婭本想這樣說,但這畢竟是自己做的決定,不論對錯,她不想無緣無故將一切責任都甩到一號先生頭上。
“夏天先生讓我暫時代替他管理基地,”她努力保持冷靜,語氣盡量平穩,“安雅,他還沒走多久,你就忘記吧?”
安雅臉色不善,手指緊緊蜷縮著,一副擇人而噬的摸樣,還好,她避讓了。
夏天先生的名號一向很有分量,她的退讓讓那群一向附和她的小綿羊也閉緊了嘴。但還是有男生提出質疑,“他們有多少人呀?需要在這裡呆多久?如果他們想要奪取我們的基地,我們該怎麼辦?大人們都很壞。”一個不過十歲的男生最後信誓旦旦地補充道,“如果他們發現這裡幾乎都是小孩,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把這裡據為己有。”
“我們打算讓這些人先居住在外圍的大廳,給他們提供食物和藥品,也會讓“母親”監視他們,“母親”向我保證,她可以確保我們的安全,四號先生和其他編號的先生也會保護我們。”
“四號先生只有一個人,加上其他不擅長戰鬥的編號先生,基地裡面也只有十幾個大人,”一個女生提出質疑,“他們有多少人?”
“五十多個.......”娜塔裡婭決定據實以報,這話讓所有小孩都鴉雀無聲。很快,有個小孩說了句,“五十多個?她瘋了?”
然後更多的孩子開始嘰嘰喳喳,到了這個時候,安雅反倒抱著雙肩不再說話,而是冷靜地擺弄起嘲諷的笑容,她在等著看自己惹禍。
“如今基地裡能幫忙的只有我們,”娜塔大決心要做點什麼,她以前所未有的尖銳聲音喊道,“我需要你們準備好食物,幫他們在大廳鋪好休息用的棉被,準備好各種可能用得上的藥物,一號先生會安排一切,聽從他的安排。”她一一掃過孩子的眼神,從中看到了埋怨,看到了抗議,看到了不信任,她看得很真切,他們都在懷疑她,她妹妹也是。
明明一號先生懂得比我多的多,掌控著基地大大小小的事務,為什麼做決定的是我,應該他出面的,他的話沒人敢反對,娜塔裡婭心裡閃過種種思慮,但不敢多加責問,畢竟夏天先生是把基地交給了我而非一號先生,這一點,她聽得千真萬確,所以,她別無選擇,只能努力不讓自己辜負這份信賴。
“所有人動起來,”她再次強硬地抬起頭,直視著那不停冷笑的安雅,“灰蟲子,你帶著六名女生去六號先生那裡拿藥,止血的和抗生素,還有繃帶,總之,六號先生知道他們需要什麼。
灰蟲子是個受人待見的男孩,又瘦又矮,曾因為不聽命令而被一名老師活生生斷了三根指頭,但他對女生的命令幾乎是言聽計從。
”其他男生,隨著阿賓和白潔去食物儲存冷庫搬食物,還有一些日常用品,一號先生已經列了一份名單。“一名男生與一名女生齊刷刷點頭,這兩個是學校裡最優秀的兩名學生之一,長相出眾,同樣受人喜歡。
安雅也是,她深受老師的喜愛,甜言蜜語可以一堆接一堆。她曾以言語欺辱過自己,嫌棄自己身上的腐臭,所以無法忍受如今自己更受夏天先生信賴,但無可置疑,喜歡她的男生和女生並不少,娜塔十分厭倦她的刻薄,但她的確適合號召別人。
“最後,安雅,你帶餘下的女生去找一號先生領棉被,還要將這兒騰出一片地方,清理乾淨。”對於她這一任命,安雅萬分驚訝,她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娜塔,思索著她在搞什麼名堂,但很快,向來愛出風頭便不甘落後地帶著一大票女生出去了,還好,儘管他們疑慮重重,還是聽從了她的安排,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不過,即便已經做好準備,當基地大門開啟的時候,娜塔裡婭還是被眼前的這五十來個人所嚇到。他們風塵僕僕,髒兮兮的外套上染著烏黑的血漬,這群人渾身上下透漏著一股濃濃的汗臭與煙塵的味道,還有揮之不去的臭烘烘的腐腥味兒,就好像破膿的痘瘡。
他們半數以上都是蓬頭垢面,血垢幾乎凝固在髒亂的頭髮中,一個手臂斷了了的男人不停地靠著同伴呻吟,空蕩蕩的袖子被打了個結以防止大出血,可袖子早已染紅,還有一個躺在擔架上女人在哀嚎不止,她的腸子幾乎快脫出來了,這名可憐的女人竭盡全力用雙手捂著腸子防止它漏出來,然而纏在腰間的簡單白色繃帶也無法制止她邁向死亡,她快死了。
那模糊的血肉讓半數的孩子泫然欲嘔,剩下的一半也下意識退了幾步,這五十來個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分之二都保持著沉默,謹慎,還有惶恐,他們又飢又渴,對眼前莫名的狀況感到不安。
娜塔裡婭強忍著不適,直視這群人的首領,一個灰濛濛的棕發中年男子,他拄著一支步槍走上前,擦了擦滴落在下巴的汙漬,似乎是黑爪的血,“那傢伙說你是這兒的老大?”他神色不定地指著四號,語氣頗為驚訝,顯然無法接受他所目睹的事實,但他很快就恢復過來,“我想懇求你,讓我們在這兒休息一晚,小姐,就一晚。”
她點頭同意,理所應當,否則她也不會讓四號先生出去營救他們。
她給他們留下了床墊,留下了食物,留下了抗生素,還有一個溫暖的大廳,但她不敢給的太多,畢竟這兒的一切都不是她的,安雅定然會抱怨她給得太多,而夏天先生,她最怕他的責備,她只想盡己所能幫助這群可憐的落難者。
從與四號先生簡單的交流可以得知,這群避難者被明顯地分為倆支,一支是以那棕發中年為首的倖存者,名為火車幫,他們有男女老少,是一隻自遠方流浪此地的逃亡者,他們困窘,疲憊而且羸弱;而另一支,從四號先生的口中可以得知一些簡單的資訊,那八個傷痕累累的人似乎是來自東谷區,以一個名為鐵手的高個子男子為首,他們為了躲避東谷區一個叫公爵的殘暴統治者的追捕,繞了千河城足足一個大圈,結果跑到了位於軍所之上的廢墟中,他們遭遇了數不清的怪物,原先逃出來的其他成員也在抵抗怪物的途中被一一吞噬,在流亡過程中,他們和火車幫的人偶遇,便一起協防戰鬥至逃出這片滿是怪物的可怕區域,至少他們給出的說辭是如此。但一號先生提醒過她,這些人乃是相當專業計程車兵,裝備非比尋常地精良,一臉兇悍的氣息足以讓你望而生畏,他們絕非尋常的逃亡者。
在娜塔裡婭看來,他們的確很危險,甚至比其他四十多個人加起來還要危險,她必須小心提防著他們。
這一夜,娜塔裡婭只睡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半數時間她都是坐在監視器前觀察這群陌生人,竊聽他們的談話。她看到作為這支隊伍首領的中年男子四處走動,時不時撫慰著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也許是他的兒子,可惜他的兒子少了半隻手臂,那年輕的男人臉色蒼白,血色全無,麻醉藥和止痛劑也無法阻止他在噩夢中低吟。
那八名男子中,名為鐵手的那個高個子男人,他看起來精力旺盛,且行為異常。他一直在打量著自己所處的環境,並對那些用於威懾的攝像頭透出冷冽的笑容,彷彿他看到了自己,並如同審視著獵物一般審視著自己。
她還看到一個安慰著自己受傷妻子的年輕人,他向那腹部被黑爪爪子割開一個血淋淋大口子的臉色蒼的白妻子不斷土吐露自己的甜言蜜語,他不厭其煩地向她表達愛意,追憶他們過往的愛情趣事,為她擦拭傷口,臉上的焦慮與惶恐從未訊息,就連娜塔裡婭也差點被兩人的愛情所震撼,若我和夏天先生也能如此就好,她暗暗幻想著某些在她看來十分逾越的美夢,又祈禱這次冒失的決定不會惹得夏天先生不快。
但到了深夜,這名信誓旦旦忠誠於自己愛情的男子和另一位豐滿白皙,穿著熱裙的少婦說了幾句,兩人便悄悄躲進了廁所,那位少婦的丈夫正躺在傷員的軟榻上沉睡。
當他們衣衫不整,面色紅潤地從廁所裡走出來,並彼此擁吻了一下以後,便恍如陌生人一般背對而行,照顧著獨屬於自己的病重的愛人。
這是讓人可敬的愛情,她想,然後再也支撐不住,坐在監控室裡睡著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