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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息巢-輪迴渡口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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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斷,說得還挺輕鬆,怎麼截斷啊?上次去漂移地窟,出了那麼大事,連地窟的橫長豎短都沒摸清楚,現在居然張口就來“截斷”。

丁盤嶺似乎知道易颯在想什麼:“是挺難的,但這是唯一的法子了,我們已經派了人,在三江源一帶尋找漂移地窟,準備有了訊息之後就組車隊過去,易颯,你有興趣一起嗎?”

又組車隊?還是那個地方?

九六年的一切,像頭頂巨大的雲,又飄過來了:她還記得出行時的興奮,記得那首飄在夜色裡的《上海灘》,記得剝開花生殼時,那股燜住的火香味。

那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她回過神來:“好啊,是有必要去一趟,但你們對那兒,有什麼更新的瞭解嗎?”

目前聽下來,除了猜測那裡是“它們”的大本營外,對漂移地窟的認識,比九六年沒什麼進步——這種情況下,去了也白搭吧?只是多一批人去送死。

丁盤嶺回答:“所以在等音信的同時,我們著手兩件事,第一是重新檢視家譜,尋找一切相關的有用資訊。”

家譜不是簡單的像公司架構一樣的樹狀圖,真正嚴密的家譜,不但包括世系繁衍,還要羅列重要人物事蹟,記錄家族的遷徙、生意、族規,附有參考圖錄等等。

三姓一直沒斷過代,古時候又特別注重修家譜,可以想見留下了多少東西,用“汗牛充棟”來形容也絕不過分:前些年有人提議說電子時代了,不如集中整理一下,一張磁碟搞定所有,結果一看祠堂裡那幾間大屋,從陶片到木簡到布帛到紙張,從影象到甲骨金文到篆隸甚至還有印版的,立馬不吭聲了。

卷帙浩繁,家譜裡真散落了些什麼資訊也說不定。

“第二是,我們覺得從息巢入手,還是能挖出不少線索的,而且黃河沒有掛水湖,它的息巢格局,應該跟長江不同——我們想就近看一下壺口,在那裡鎖一趟金湯……”

易颯心裡一動:“沒人委託,只是假裝鎖一趟?”

丁盤嶺點頭:“假裝,但一切儀式,還依照真的來,由丁家最年輕的水鬼丁玉蝶領頭,屆時要麻煩這位宗杭小兄弟一起下水,幫我們看看黃河底是個什麼狀況。”

易颯恍然。

怪不得丁長盛打電話時,提醒她“帶上宗杭”;怪不得姜太月開場時,要跟她確認“宗杭不受祖牌影響”,冷不丁的,宗杭倒成了香餑餑了。

黃河底不比鄱陽湖,壺口瀑布那麼大規模,那麼強勁的水流衝力,人下去了指不定被衝哪兒去了,想想都懸,易颯覺得自己做不了主:“這個得問他自己。”

丁盤嶺看宗杭:“你這裡有問題嗎?”

宗杭習慣了易颯給他代言,沒成想自主權忽然交到自己手上,偏丁盤嶺……不止丁盤嶺,姜太月還有丁長盛他們,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亟待答覆的樣子。

宗杭說:“那……易颯去我就去吧。”

丁長盛留易颯二人在酒店住下,說是等壺口那邊差不多了一起過去,落在旅館裡的行李會派人收了送來,烏鬼也先讓專門的人養著。

樣樣省心,這還有不樂意的?易颯領著宗杭去前臺取房卡。

會議室裡剩下的人卻都沒挪窩。

姜太月把柺杖頭摩挲了又摩挲,這一路聽下來,什麼“著床”、“產道”、“從水裡漂過來”、“死而復活”,忽然勾動了一樁舊事。

她問丁長盛:“當初找到颯颯,是個什麼情形?”

那場面,印象不可謂不深,丁長盛回答得很詳細:“距離車隊大本營得有十幾裡吧,一條小溪流邊,她身子蜷著,有一半在水裡,邊上還有個人,情況很嚴重,骨頭都從身體里長了出來,奄奄一息,沒等後頭的救護小隊上來就死了。”

“現場死的人裡,很多都是骨頭從身體里長出來的,後來觀察也發現,有這種症狀的人攻擊性很強,失去意識的時候尤甚——我們推測,這個人抓住了颯颯,不知道想把她帶去哪,但身體變化太過激烈,沒能跑太遠。”

“颯颯身上沒傷口,衣服裡卻有不少血跡,我們覺得是那個人的血,可能是拿手抓她脖子的時候,從脖頸裡流進去的,擔心那血不乾淨,也沒顧得上查驗,就把衣服燒了。”

“再後來的事你們也知道,易家的車隊全完了,只她一個小姑娘全身而退,有點太過離奇,我就猜想她是不是也被感染了,只是還在潛伏期,所以一直對她有各種限制要求……”

姜太月嗯了一聲,又看丁盤嶺:“你覺得呢?”

丁盤嶺猜到她心思,信手拿筆在紙上塗抹:“還挺難說的。”

說完了,發現自己畫了兩個方格,一個小的,一個大的。

他順手又畫了個大圈,把兩個方格都圈在了裡頭。

假設這大圈就是漂移地窟,這兩個方格是藏在漂移地窟裡的、用於儲備受精卵的盒子。

小盒子裡是先頭部隊,大盒子裡是大部隊。

祖師爺做事是有計劃的。

他早就知道,在某一天,三姓的人會進入漂移地窟,小盒子就是為他們準備的,目的在於把這批人轉化為“接生者”。

在他的設計裡,那批人進入之後,會觸動某種裝置,導致他們一個不漏,全部死亡,成為可以用來“著床”的屍體。

同一時間,小盒子開啟,“著床”、“嫁接”,開始轉化,丁長盛他們火燒火燎趕來救援的路上,這裡的“死而復活”已經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之中。

祖師爺沒法精確預料進入地窟的三姓人數,但如同請客吃飯,備的菜餚總會盡量多些,不怕吃不完,只怕不夠吃——小盒子裡的受精卵數量應該多過當時在場的三姓人數,多出來的那部分找不著配對,沒法著床,於是順著產道流了出去,等待著下一次的機會。

可以想見,其中的一些順瀾滄江而下,流入洞裡薩湖,在那裡長久盤桓,最終成全了宗杭。

那易颯呢?

丁盤嶺停下手中的筆:“有兩個可能。第一是,她運氣確實很好,那個人抓了她之後,還沒來得及傷害她,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第二是,換個角度想,當時她已經死了:半躺在溪水裡,身邊有個瀕臨死亡的‘接生者’,又恰好有受精卵從水裡流過……那她的情形,跟宗杭,其實是差不多的。”

這一席話,說得屋裡半晌沒了聲息。

良久,姜太月才吩咐丁長盛:“不管是不是,你安排人……多留意她吧。”

說完,不覺撫向心口:“剛剛那個宗杭,就坐我對面,雖說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眼下又是幫著我們的,但我總覺得……”

說真的,真長成姜駿他們那樣畸形,一看就知道有古怪,或者索性就是外星人,她都能接受。

但跟普通人毫無二致,偏偏那張皮下頭又是“它們”……

心頭有點毛毛的。

房卡是早就開好了的。

宗杭接過來看,兩張,先還以為是一個房間兩張卡,然後才發現不對,是兩間房。

“兩間?”

服務員:“不是兩個人嗎?”

哦,對,這些日子跟易颯住習慣了。

宗杭只好分了一張給易颯,不過他的203,她的204,不是對門也應該緊挨。

酒店入住率還挺高,從樓梯上去這一路,人來人往。

到了二樓,風雲突變,203在拐角,204曲曲繞繞,還要過條走廊。

宗杭氣了:這什麼酒店,連按號排房都不懂!

易颯卻無所謂:“你到了,先休息吧,有事打房間電話。”

宗杭嗯了一聲,眼巴巴看她走遠,好生鬱悶,腦袋抵在門上,拿門卡去插卡槽,幾次沒插中,越發覺得這酒店樣樣不順心,生硬地去擰門把手,正較著勁,身後有人憋不住,噗地一聲笑出來:“宗杭?”

這聲音……

宗杭心裡打了個咯噔,迅速回頭:“井袖?”

還真是井袖。

她沒初見時穿得那麼桃紅柳綠了,一條連身的條紋裙,長髮吊了個馬尾,顯得整個人素淨不少。

宗杭結巴:“你……你怎麼來了?”

井袖斜乜他:“我怎麼來了,我要照顧你一年的,你忘了?”

說著走上前來,從他手裡拿過卡,對準槽口,輕輕一插開了門,一邊往裡走一邊連珠炮樣說個不停:“丁磧跟我說你不是住203就是204,我在這走廊裡來回走著等,正好看到你過來,你長那麼大眼睛,就沒看到我,眼睛巴巴粘在人家身上,人家走沒影了,你就蔫了,手上沒勁,門都打不開……你喜歡她啊?”

宗杭對井袖的感覺很複雜。

船上之後,就沒再見過了,心裡早把她跟丁磧劃了等號,但乍一見到,她這言笑晏晏的,還是當初日夜照顧他時的親和笑臉……

不像是蓄謀害他的模樣啊。

不過她這一句一句的,又是“要照顧你一年”,又是“丁磧跟我說”,讓他反應不及,總慢她一步,及至聽到最後,像是秘密被人戳穿,差點跳起來,結結巴巴道:“哪……哪有啊?”

井袖關門:“不喜歡啊?”

當然不是……

宗杭猶豫了半天,期期艾艾:“易颯……人這麼好,人人都喜歡,誰會不喜歡啊。”

原來她叫易颯啊。

這話蒙別人就算了,井袖於男女這點事,精得跟鬼似的:“人人,人人是誰?你找一個出來讓我看看,我就不喜歡她,外頭掃地的也不喜歡,廚房切菜的也不喜歡,你一個人喜歡,還要拉人人當擋箭牌。”

宗杭沒詞了,眼睛滴溜滴溜的,嘴角想揚起,又努力忍住。

喜歡怎麼了,他喜歡他驕傲。

井袖想笑。

由始至終,還是跟宗杭在一起感覺最輕鬆啊,沒有拘束,沒有掛礙,不用想從前將來,不用小心翼翼……天都更高更敞亮。

宗杭回過神來:“對了,船上之後,你去哪了啊?”

井袖瞪他:“我還想問你去哪了呢,害得我滿碼頭貼尋人啟事。”

她心情愉悅,語調輕快,把那之後的事情說了,其實歸納起來也簡單:就是在船上偶遇了以前中意的客人,雙方都還有那個意思,於是一切水到渠成。

宗杭聽到只是偶遇,並非想象中的合謀,長長吁一口氣,但越聽到後來越覺得不對,忍不住打斷她:“你這意思,以後要跟丁磧在一起了?不是,井袖,你瞭解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井袖一愣,頓了頓反問他:“宗杭,你跟丁磧之間,到底有什麼矛盾啊?我問過他,他說當初看到你被綁架,見死不救……你就是因為這個打了他嗎?”

見死不救?對,是見死不救,但你怎麼不說那個“死”也是你造成的呢。

要不是事情牽連太廣,宗杭真想把丁磧的所作所為一股腦兒倒出來。

見宗杭不吭聲,井袖有點訥訥的:“我這趟找你,一來是大家是朋友,想過來看看你;二來凡事要有始有終,易蕭僱了我一年,給了訂金,然後就沒音訊了,我也聯絡不上她,我也算上任一個多月,擔驚受怕還差點餵了鱷魚,拿一塊柿子金也不算過分——所以,你如果能見到她,麻煩幫我說一聲,合約就到此為止了,好嗎?”

說到這兒,她不好意思地笑:“就是……不說一聲,總覺得事情吊在那兒,接下來做什麼都不踏實。”

接下來做什麼?和丁磧一起開始新生活嗎?

宗杭的心跳得突突的:“井袖,丁磧不是什麼好人。”

井袖笑了笑:“我知道,我跟他,都不算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吧,聽他口氣,估計他乾爹也指派他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

宗杭血湧上腦,脫口說了句:“他殺過人的,井袖,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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