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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賢莊前
那女子撐著個油紙傘,體態柔弱,好似一陣大風就能將她吹飛起來。
周賢莊不大,小屋都顯著衰朽的景象。木材是蟲蛀,而且舊到灰色的。許多屋頂好像一面篩。有些是除了椽子之外,看不見屋蓋,其間有幾枝橫檔,彷彿骨架上的肋骨一樣。
“客官,看來是住店的。”那雙水靈靈的水眸落在周夫子的身上,低斂秀眉,楚楚可憐的模樣,令人心生猶憐。
他默默的上下打量著她,悠然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飄忽來去。冷漠的眼神裡,泛出淺淺的探究之意
周餘生看著氣氛忽然尷尬,輕咳一聲,朝著女子點了點頭,周夫子沒有急著開口,看著周餘生隨著年輕女子進了屋內。
“單人還是雙人?”女子走到帳前,從櫃內拿出一本賬本,從硯臺旁沾了沾墨,頗為認真的在賬本前,語氣輕柔,問道。
周餘生轉首,不清楚該不該詢問周夫子的意見,見其根本沒有打理自己的樣子,只好擅作主張。
“單人。”周餘生摸了摸袖套,來前竹染給自己帶的銀兩,雖然不多,但勝在夠用。
就在她在賬本下寫著名單,周餘生環顧四周,才發現這個偌大的賢莊好像除了女子一人之外,並沒有所謂的打雜,廚師,掌櫃,清冷的落針可聞。
他覺得有些詭異,但又無從說起。
她陰沉的眼底,隱約閃過一絲奸詐的幽光,倏然而逝,很快又變得溫柔如水。這一切還是被周餘生的目光捕捉到了。
“等一下,我去叫他。”見女子認真的在賬本前,頗像那麼回事的用毛筆在素色的紙張前認真記錄,周餘生有些後怕,輕輕的回了一句。
“嗯。”女子淡淡的回了一句,聲音逐漸輕柔了下來。
周餘生察覺到有所不對勁,就欲轉過身走出賢莊,剛一踏出門檻,便見到周夫子似笑非笑的望著他,抓著馬韁的手掌暴露在雨夜之中,眼尖的周餘生,自然一眼發現這些雨滴從他的手掌中穿過,袖絆絲毫沒有淋溼的痕跡。
“看樣子,你察覺到了。”周夫子眼神中精光一閃,輕輕接過周餘生的袖絆,後者那雙單薄的袖絆滿是被雨浸溼的痕跡。
“這一切都是假的吧。”周餘生再度環眼望去,那個坐落在雨夜的賢莊,如今在隨著視線望去,出現的的確太過詭異。
“雨夜法相陣。”他淡淡的說了一句。
那響動在整個九霄之外的雷聲漸大,不時有著驚人的雷光從烏雲中亮起。
不知何時,那個貌美女人已經從屋內走了出來,只是站在門外,並不踏足院子。
周夫子沒有轉頭,沉聲道:“天南會,白茹孀。”
那貌美女子,此時滿臉無辜,似是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柔柔弱弱。
伸手接過碗口大的雨滴,他的手腕平轉,那枚盪漾在手掌的水滴便被他擰碎了開來。
貌美女子依然一副單純無辜的樣子,但剎那間,隨著那滴水滴毫不留情的在空中消散,眼神瞬間冷冽,嘴角掛起譏諷笑意。
“淮南使,周夫子。”
她輕輕挑眉一笑。
“果然這幾天,在小孤山鎮消失的淮南官車,就是你們乾的吧。”他收斂起笑容,眼神嚴肅的說道。
“看樣子你早就識破這雨夜法相陣,還會前來的原因,不會是為了那些同僚報仇的吧?”
她聞言輕蔑的笑了。
周餘生打了個冷顫,終於知道為什麼別人常說女人是最不好惹的存在。
“既然是同僚,那便是競爭關係。並不存在所謂的報仇,我會踏入這裡,自然是有信心剿滅這裡,到時候去淮南領賞,可比所謂的英雄主義要好太多。”他的臉上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狡黠笑容。
白茹孀啞然,她的唇邊浮現一絲詭異的笑容。
“結陣。”
她口氣淡淡的,緩緩的,卻給人一種刻不容緩的緊張之感。
“都說天南會的白門主是個不可多得的陣法師,今日所見,不枉此行。”他收起了輕浮的微笑。
雨勢停了,隨著那座破舊的周賢莊一起煙消雲散。
但那雷聲滾動的頻率卻是更加刺耳。
小孤山鎮內,籠罩在其周身的劍氣被掀開,隨著夜色的降臨,那道雷聲躲閃在烏雲中的雷聲猶如潛龍之淵。
頓時天昏地暗,像變了個世界似的,不大一會兒,天越發的黑暗,簡直伸手不見五指,霎時一陣大雨傾然而下,等周餘生回過神來,已是雨中夾著冰雹砸向灰濛的大地。
那在雨中,隱隱約約穿梭的人群,在那傾盆大雨中,可見的幾人分別就盤坐在周餘生四周的東南西北,雙手在身前布著奇怪形狀,各色的靈力匹練猶如緞帶般的向著天際中那朵碩大的烏雲中緩緩合攏。
周餘生伸手就要去摸鞘中的劍,卻被周夫子的手打斷了摸劍的動作。
只見他輕搖著頭,一雙望著天際的雙眸,神情莫名,忽然,他動了。
猶如雨夜下飄浮的一卷枯葉,模糊不見,又隨著風,赫然出現在白茹孀的面前。
一卷金燦燦的雷光順著指尖罡風,在周夫子的指尖就要觸及白茹孀的身體時,螺旋爆裂。
“覆水難收。”
白茹孀的臉色一變,向前結印的動作,剎那間已是變換,那砸向地面的冰雹,溶解般的又幻化成雨滴的形狀,朝著周夫子的位置浪潮退去般的襲來。
“指尖罡雷。”
那觸及白茹孀的指尖不斷有著電弧縈繞,在周夫子掌心雷球的雷力外洩下,一股澎湃的罡厲之風席捲而來,五指之間的紋路在電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見。
落雷,觸身。
轟!
還沒等雷光徹底釋放,那腹水而來的水流,便如海嘯般向著白茹孀前那個單薄的身影吞噬而去。
它的目標,竟然是看起來手足無措的周餘生。
深知周夫子無法抽空而來,他的劍順勢出鞘,踩著奔湧而來的浪潮,凝心靜氣,身子竟是一穩,穩穩當當的落在了水面之上。
那是少林的水上漂。
那裡,白茹孀單手掐訣,整個人如同水波般,在雷光一觸即身體的那刻,竟憑空消散。
化成一團雨水,流淌在地面之上。
“糟糕!”暗叫不妙,外洩的雷光迅速回手,身體表面已如金光澆灌,電弧摩擦間,不斷有著噼裡啪啦的聲音傳來。
“護體靈雷。”
身後一處虛空,波動一起,一曼妙身影詭異出現,她的手中,一股由浪潮化作的擎天水柱,衝著那雷光瀰漫的周夫子後背,凌空一點。
“變陣。”
話音剛落,那沖刷在雨簾中的其他修士,掐印的手掌一變,灌注在烏雲中的紅色靈力,也由紅色變得烏黑一片,而那道驚雷中的毀滅氣息也越發強烈。
“都說你白茹孀剋夫,這點也的確名不虛傳。等這雨夜法相陣的陣源一過,恐怕這些天南會的修士就會立馬暴斃而亡。”周夫子那冷漠的眼神中,似乎有一道沉寂許久的火焰死灰復燃。
說到“剋夫”兩字時,白茹孀的臉色驟然難堪,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眸,此刻卻是泛著狠戾的毒。
天使的外表,罌粟的毒。
“這雨夜法相陣雖然厲害,卻要同時具備兩種水雷靈脈的修士才能陣成,你天南會可找不到幾個擁有雙屬性靈脈的修士,你只能給他們下了毒,並謊稱是提升修為的丹藥吧”
他神情平淡,從容一笑。
周夫子才發現腳下那不經意察覺的水潭,早已冰凍三尺,砭人肌骨。
只要自己稍不留神,這些泛著森冷光芒的冰錐,就會成決定勝負的關鍵。
“都是群登徒浪子,死了又有什麼可惜的呢?嗯?”
她誇張的笑聲中充滿了淒厲和怨恨之意。
周餘生被她這麼一看,毛骨悚然,下意識的遠離那淒厲的笑意,後者卻在那笑聲中,淚如雨下。
“若不是我有副好看皮囊,在三十年前守活寡的時候,就該隨夫去了。”
她的聲音哽咽了下來,無人在意那垂落下來的眼眸中,泛著多少的驚濤駭浪。
從她那哀怨的眼神中,周餘生能讀出那眼神中的絕望,他能從她那種心灰意冷的眼神中,感嘆她對不公世界的控訴。
就在周餘生感同身受的同時,後者那泛著冰冷的眼眸,一絲陰冷的笑容,從她的嘴邊一閃而逝。
遠處,周夫子的聲音像是滴甘露掃去那陣灰霾籠罩的心靈。
“別看她!”他沉默片刻後,語氣沉重的說道。
“所以,男人都該死。”
她用冰冷的眼神,淡定的望著眼前的一切。<!--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