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到,她哭了。
擋著視線的,是眼淚。
她手抖得很厲害,就是沒力氣抬起來。
她去看門口,努力睜大眼,還是看不清,朦朧之中,她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但她聽得出他的聲音。
他說:“肖子強,我要你的命。”
第四十四章
倪迦還沒從床上坐起身,陳勁生已經大步衝進來, 幾個男人圍上去, 他嗓子裡爆發出低吼, 兩手揪住面前的男人,活生生把他拎起來,重重甩了出去。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 那個男人在地上哀嚎著, 再也沒站起來。
其他人不敢再貿然向前, 餐館老闆大背頭從桌上撈過菸灰缸砸向陳勁生,他沒躲, 徑直往床邊走,菸灰缸磕在他背上, 應該砸到了骨頭, “咚”的一聲悶響, 然後摔在地上。
倪迦手背胡亂抹了兩把眼淚,終於看清他。
他眼球充血, 不再是冷冷清清的漆黑, 此刻紅的嚇人,額頭旁爆出兩條青筋,喉嚨裡一直髮出粗重的低吼。
上次見到這樣的他,正是三年前的那個混亂的下午。
“陳勁生……”
她出聲, 嗓子啞的像破鑼。
他把身上的襯衫脫下來, 蓋住她幾近赤裸的身軀, 下一秒, 肖子強手裡的鐵棍對準他的後腦勺,猛猛一擊。
陳勁生一拳打在牆上,支撐自己沒倒下,他甩了甩頭,視線一會虛一會實,再一次恢復清晰時,他反身,一腳蹬進肖子強肥碩的肚腩裡。
那一腳用了狠力,肖子強一路後跌,一屁股坐倒了茶几,上面的東西亂七八糟碎了一地。
有什麼東西割破了他的手掌。
陳勁生野獸一般衝上來,壓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
肖子強把東西拿出來。
是一把水果刀。
……
倪迦一直覺得,那一刻世界是消了音的。
她什麼也聽不見,眼前的一切變成了黑白。
然後湧入鮮紅。
豔麗到刺目。
再一朵一朵,變成火紅的花,開滿了她全部眼簾。
這場青春的盛宴,不斷加入新的故事,新的情節,無論時間怎麼過,靈魂都不會被更改,因為那是我們自己,而我們,根深蒂固。
於是激化,爆發,攪的大家不得安生。至此,以絕對的悲劇收場。
而放眼正年輕的人們,混社會這個惡圈,永遠日夜新鮮。
結束了嗎?
沒有。
這是她最不願看到的結局。
……
倪迦幾乎是從床上滾下去的,手腳並用爬到陳勁生身邊,她把他抱進自己的懷裡,他的血立刻糊了她一身。
倪迦不敢去碰他的傷口,她把他的頭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手顫抖著撫上他冰涼的臉龐。
她想說什麼,卻發現喪失了說話的功能,她張著嘴,只能凝噎,一個字也發不出。
陳勁生抬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指根合攏,緊緊握住,他還鎖著眉。
“你沒被他們欺負吧?”
倪迦拼命搖頭。
眼淚掉在他臉上,砸出細小水花。
她使勁呼吸,喘氣,一聲又一聲,發出尖銳的換氣聲,逼自己發聲說話。
她扭過半截身子,一手仍然扶著他,一手去床上翻手機,“我叫救護車,你等等我,我叫救護車。”
她忘了手機已經報廢在菜湯裡。
感覺到她身體的離開,陳勁生攥她攥的更緊,“別走。”
“阿生!”
門□□發出宋彰的慘叫。
他幾乎不相信那個胸口全是血的人是陳勁生。
兩個警察慢悠悠走進來,掃了眼陳勁生,然後看向蓬頭垢面的倪迦,問:“叫救護車了嗎?”
“我現在叫。”宋彰忍著鋪天蓋地的怒意和恐慌,飛快的打了電話。
一個微胖的警察在屋子裡走了一圈,視線最終落在倪迦身上,“你先跟他去醫院,還是先跟我回警局?”
倪迦沒有回答,陳勁生已經開始意識渙散,依稀聽到什麼,下意識的再次收緊倪迦的手。
宋彰打完電話,一雙眼快要冒火,“肖子強人呢?”
倪迦低著頭,“跑了。”
宋彰要炸:“跑了?!你們不追?!”他眼睛瞪向那兩個警察。
“對,這邊有點嚴重,有人被捅了,現在在等救護車,等會從xx路到人民醫院的路疏通一下。”另一個瘦長的警察對著對講機講完,然後看了眼氣的滿臉通紅的宋彰,嘆了口氣,安慰一句,“放心,我們會抓到的。”
救護車很快到達,陳勁生已經徹底昏迷,他被抬上單架,抬出了這間混亂不堪的房間。
好不容易分開他緊攥著倪迦的手,女護士還多看了她兩眼。
倪迦把陳勁生的襯衫穿好,紐扣一顆一顆繫上,然後跟著走出去。
出餐館時,她看到了玻璃門碎了個大洞,洞周邊蜘蛛網一樣的裂縫,還殘存著血跡,昭示著它遭遇過來自肉體的猛烈的暴擊。
陳勁生是硬闖進來的。
倪迦發出了極其痛苦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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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病房外。
“你們誰是病人家屬?過來籤一下字。”
倪迦剛準備起身,宋彰一步踱過去,在她前面搶過手術單,“我是他弟。”
護士沒懷疑,他和倪迦身上的江湖氣兒都挺重,外加里面那個還是刀傷,怎麼看怎麼像一群二十多歲的小混混。
“去交一下錢。”
宋彰點頭說好。
倪迦問他:“你有錢麼?”
“有,他媽剛轉了錢給我。”
“那她人呢?”
“他爸媽不在國內,最早明天才能到。”宋彰說完,也不看她,“你在這看好他,我去樓下交錢。”
說完,拔腳就走。
從救護車到了開始,他就沒再正眼看過她。
她明白,宋彰在生她的氣,氣她把陳勁生害成這副樣子。
他辛辛苦苦保護的兄弟,現在生死不明的躺在手術室,他生氣,發火,全都是應該的。
她都理解。
倪迦坐在門外的等候椅上,頭仰著,眼睛睜大,盯著天花板。她一直覺得醫院的白光燈給人一種壓抑感,照的什麼都是重影,很不真實。
到處都冷冰冰的,針頭,病床,儀器,連消毒水的味道也冷冰冰的。
這麼晚了,這裡依然人來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