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是詫異,不知發生了什麼,那田氏子已經叫道:“必是大巫咒祝靈驗,留下三車,殺盡歹人!”
是啊,他們拱衛的可是大巫!那些郤氏兵將全都高聲呼喝起來,立刻有三輛車停下,調轉馬頭,攻向亂作一團的刺客。剩下車駕不停,向著前方奔去。
“情況不對。”立在車上,屈巫已然皺起了眉峰。只見遠處煙塵滾滾,顯然是有戰車賓士,可是趙氏突襲就在方才,怎麼剛一照面,就讓人逃了出來?就算趙氏不願賣力,要坐享其成,也不該連圍堵都不做,可是現在,那隊人馬逃離的方向明顯偏離了他們的伏擊之處。
“即可出擊,攔下那隊人!”此刻已經容不得猶豫了,屈巫沉聲下令道。
都是屈氏心腹,更有不少楚國猛將,幾輛戰車齊齊奔出,連同步卒向著那隊人馬奔去。看著越來越近的敵兵,屈巫眉眼冷凝,也舉起了長弓。敵人是奔逃,只有戰車,沒有兵卒,況且車數也不如己方,還是有勝算的。
眼看已經逃出了刺客圍殺,那些郤府兵將哪能料到半途又有伏擊?還是大隊齊上,顯然要圍堵。
是戰是逃?
那田氏子當機立斷,已然下令:“大巫性命要緊,不可戀戰!”
是啊,他們在此只是為了保護大巫,哪用管旁的?郤氏兵馬立刻收攏陣型,拱衛著居中安車,向著另一個方向逃去。那邊可不如這裡開闊,淨是山林小路,一個不慎說不定就會翻車,完全可以避開敵人兵鋒。
“果真狡詐。”屈巫冷哼一聲,提高了音量,“左右包抄,攻那安車!”
此處距那林地還有些路程,他們皆是駟馬戰車,若是全速賓士,可比安車跑的快多了,只要能合圍,還怕人跑了嗎?
果不其然,兩側夾攻,使得敵人陣型開始散亂,避無可避,自然也就開始交鋒對射。可惜郤氏只有車兵,沒有步卒,連弓手都比屈氏家兵少上許多,不多時就顯出了左支右絀的慘象,只是駕駛安車的青年又不甘心,半刻不停,只想突圍。
此刻怎能讓你逃了?屈巫唇邊露出冷笑:“用車擠它。”
如今道路已然狹窄,又是左右包抄,能供人逃脫的路已然不多,現在又有兩車斜斜攻來,更是隻能向後退避,而後面,是片坡地,一個不慎,就是車毀人亡。
那駕駛安車的漢子,著實勇猛無雙,在此逆境也不肯稍停,只靠著高絕的御術奔逃,然而屈氏的戰車已經衝上,那可是駟馬駕馭的巨車,輪抽兩側都有尖銳鐵刺,疾馳之下,能輕易割裂步卒,絞碎敵車的車輪。眼看戰車步步逼近,那大漢面上顯出了焦色,連長戟都不顧了,改成雙手持韁,只想控制安車平衡,逃過此劫。
可惜,事到如今,任憑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脫逃了!
只聽“轟隆”一聲,兩車撞在了一處,安車的木輪應聲而碎,向著坡下翻到。那御車的大漢也是機敏,縱身一躍逃過了翻車的厄運,可是安車裡的人,卻萬萬逃不出了!
“成了!”屈巫看著那邊動靜,眉梢一挑,握住了手中硬弓。這下那巫醫絕對死的不能再死,哪還有咒他的本事?哈哈,區區巫醫,也敢與他為敵!
“大巫!”那逃過一劫的漢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嚎,竟然赤著雙目,一躍竄上了因撞擊稍停的戰車,一腳把車右踹下馬,長劍一揮,又斬斷了弓手的手臂,對付失了保護的御者,還不手到擒來?
只是須臾,戰車便換了主人,就見那漢子調轉車頭,向著屈巫的帥車衝去。
“此獠殺了大巫,要替大巫復仇!”攜著怒意的吼聲,在戰場上響起。所有郤氏家兵都目呲欲裂,殺出了血性。他們可是為了保護大巫而來,現在所護之人身隕,除了效死,又能如何?
這拼死反擊,竟然打亂了屈氏兵馬的陣腳,頃刻之間從惡戰化作死戰!而屈巫,根本無暇顧及戰局,那大漢駕馭的戰車,已然到了近前。
“給我射死他!”屈巫便叫,便舉起了自己手中長弓,左右三輛車上的弓手同時向那單車而來的敵人射去。
然而對方早有準備,竟然猛地鬆了馬韁,舉起木盾,只聽“篤篤”數聲,箭矢盡數被盾擋住,而那大漢另一隻手,已然舉起了長劍,猛地斬向了車前木轅!
車轅可控駟馬,轅斷而馬散。眼看駟馬各自賓士,就要弄翻戰車,那大漢縱身一跳,正正落在了中間服馬之上,長劍再揮,四匹駿馬同時脫韁而出,向著屈巫的主車撲去!
誰能想到,竟會用馬來攻?屈巫瞳孔猛然縮排,高聲叫道:“快攔住車馬!”
然而受了驚的戰馬,此刻哪裡會停?四散奔逃,頃刻便讓左右戰車亂了馬勢,而那失了控制的戰車更是轟然翻到,激起大片塵埃。
可是屈巫眼裡,全無這些瑣碎,他的雙目緊緊鎖在了那單騎策馬的人身上,圓盾已然挪開,一根短矛出現在那人手中。
“死來!”隨著低沉爆喝,那矛騰空飛起,向著屈巫疾馳而去,勢若奔雷,避無可避。
只聽“噗”的一聲, 矛穿過了鎧甲,狠狠扎入肉中。
“家主!”“家主小心!”
無數道聲音同時響起,屈巫退了一步,跌坐在地,刺痛自肩頭傳來。他確實避了,卻也只是堪堪避過了要害,熱乎乎的血順著甲冑淌下,打溼了他的掌心。竟然是單騎,此子是狄人嗎?
“攔住他……”不能讓他逃了,這樣一的猛士若是成了刺客,怕是他畢生不得安寧!
然而聲音戛然而止,不知何時,背後傳來了遠雷般的轟鳴,那是戰車疾馳的聲音,有人駕車堵在了他們的退路上。
“是欒大夫的兵馬!”
不知是誰在亂軍之中含了一嗓子,猶自纏鬥的郤府家兵都高聲呼喝了起來,而那些屈氏家兵則面面相覷,心生怯意。怎麼背後還有伏兵?他們是中計了嗎?
“撤!”兩眼發昏,肩頭劇痛,然而屈巫還是強撐著站了起來。必須要走了,若是不走,說不好全軍都要覆滅此處。他已殺了巫苓,總不能再把命送到這裡。還有那田氏子……他的目光在戰場中掃過,然而那單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就像噩夢中才會出現的幽魂。
這一場,他勝了嗎?
腦中紛亂,屈巫勉強扶住了車軾,任左右拱衛,且戰且逃,狼狽不堪的向遠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