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自持。
他的氣質偏暖,似三月春陽和煦宜人,與傅凜那動不動就像周身裹霜挾雪般的冷然截然不同。
可若細細比對五官,他與傅凜分明就是同個模子倒出來的。
都不必誰來介紹引薦,葉鳳歌幾乎是立刻就明瞭了他的身份。
左相趙玠。
葉鳳歌無聲一嘆,原來是他。
她又暗暗將趙玠審視一番後,心中忍不住感慨:能讓眼高於頂的傅雁回摒棄家世、門第,義無反顧締結姻緣的人,也合該就是這般風彩卓然的模樣。
怔在原地打量傅凜良久後,趙玠薄唇輕顫,語帶哽咽:“能……和你談談嗎?單獨談談。”
他既沒有自報名號,也沒有詢問傅凜身份。
對著一張與自己年輕時相差不遠的臉,無論再說什麼,似乎都是矯情廢話。
血緣的傳承,真是這世間最最奇妙的東西。
他就那麼直愣愣地看著傅凜,眼睛都不眨,似乎怕一錯開眼,就漏掉了某個寶貴瞬間。
傅凜僵在原地沒動,握住葉鳳歌的手不自知地緊了緊。
屏息等了半晌也不見他出聲,趙玠聲氣愈加和軟,近乎懇求:“不會耽誤你太久。”
葉鳳歌於心不忍,晃了晃與傅凜交握的手,見他僵硬地扭頭看過來,才小聲道:“我陪傅準和明鈺出去玩,你自己在這裡,可以嗎?”
畢竟趙玠已經說了想要單獨與傅凜談談,葉鳳歌實在也不想橫插一槓子。
傅凜喉頭滾了滾,輕輕點頭:“好。”
就這麼輕輕淺淺的一個字,還是看著葉鳳歌說的,可五步開外那個抬抬手就能攪動天下風雲的左相大人卻驀地紅了眼眶。
葉鳳歌覺得,左相大人此刻紅著眼眶揚起唇角的模樣,居然很像個無意間覓得寶藏的孩子——
彷彿下一刻就要抱著他的寶藏哇哇大哭。
作者有話要說: 京城副本不長,把前面埋的線頭都收完就要完結啦~
愛你們麼麼啾~
第八十八章
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傅凜每每想起幼時那個驚魂的傍晚都覺得匪夷所思,萬萬想不透傅雁回為何會對自己起了殺心。
即便傅雁回不想要他這個孩子,可最終因為種種原因,到底還是生下來了。
傅家在臨州有頭有臉,傅雁回又是在成就她功業的那一戰後生下的傅凜,臨州六城有不少人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因此既生下來了,不管傅雁回怎麼想,總歸放在家裡好吃好喝養著就是。
對家大業大的傅家來說,傅凜到底是自家血脈,雖傅雁回自己對這個孩子冷冷淡淡,可傅家也並未如何刻薄他。衣食用度、問醫用藥,談不上呵護備至,卻也是該有的都有。
在傅凜的記憶中,小時在臨川傅宅的那些年,因他身子不好,老太君怕家裡頑皮小孩們不懂事找他嬉鬧折騰,便早早讓家主撥了專門的小院供他靜養。
他甚至比相較他年長的三堂姐傅淳還先得到專屬自己的院子。
那時就連傅雁回都會在老太君的敦促下,每個月去他院子裡不鹹不淡探望兩三回。
可以說,那時的傅凜雖長久被病痛折磨,又因得不到來自母親的熱切疼愛與關懷而覺孤單落寞,但也沒有感受到太大惡意。
這種被冷漠但也算不上苛待的日子,他知足地過了約莫十年有餘,原以為之後也會一直這樣下去。
直到那個黃昏,傅雁回的雙手扼住了他的脖子。
傅凜還記得,那天傅雁回一開始和平常並無兩樣,仍是以往那不鹹不淡的神情,例行公事般坐在他床畔,隨口問幾句他的近況。
後來她開始盯著他的臉出神,之後眼神便漸漸浮起狂亂的狠戾。
若不是後來老太君進來撞見,當機立斷將她的手扯開,傅凜相信,那個瞬間,她是真的想要他死的。
被送到桐山後,他曾反覆回想過當時的種種細節,始終不明白那個黃昏自己究竟是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以致傅雁回突然如凶神惡煞般撕碎了母子之間那層冷漠而平靜的屏障。
這個困擾他許多年的疑惑,在看到趙玠的瞬間有了答案。
因為那年他十來歲了,五官已隱有長開的趨勢,開始有了點趙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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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雁回一生順遂,與趙玠那段失敗的婚姻可說是她完美無瑕的人生裡最大的挫敗。
她幼時被傅家送到京中,在內城北苑的皇家書院求學。趙玠出身雖貧寒,可無論是長相還是資質,都是她的一干同窗中最最出類拔萃者,其風頭之盛,將當時同窗的許多宗親貴胄都襯得黯淡無光。
傅雁回被偌大傅家寵著縱著,從小到大什麼都要最好,趙玠這樣出色的兒郎自也理所當然入了她的眼。
那時的傅雁回還在單純爛漫的年紀,也是個桃花烈馬的姑娘,當得起一句“敢愛敢恨”。
雖她與趙玠家世門第有如雲泥之別,可她並不在乎。他倆在書院同窗近十載,從一開始的君子之交到無話不談,及至從書院結業後便向京兆府遞婚書成親,泰半要歸功於她勇敢熱烈的追逐。
對於她與趙玠的婚事,傅家本是不肯的。
其時趙玠雖頗受各方勢力青眼,卻到底寒門出身,年紀輕輕不成什麼氣候,在皇家書院一堆姑娘小子中還能風頭無兩,待學業結束後出了書院的頭幾年,也就只能是個寂寂無名的低階小官,對傅家來說實在不算最好的姻親物件。
只是傅雁回自小性子犟,決定了的事誰也拉不住,婚書交在京兆府,傅家也不好在天子腳下鬧出太大動靜,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他倆的婚事雖未大張旗鼓地操辦祝福,卻也沒有再多言。
為著傅家這不冷不熱的態度,傅雁回與家中置氣,沒有帶趙玠回臨川辦過回門宴,因此臨州六城的人只知她曾在京中有過一段婚姻,卻不太清楚她的那位夫婿是誰。
不過,年少時濃烈纏綿的單純愛意,終究抵不過市井風煙中那些繁瑣俗務的磋磨。
兩人成婚後的兩三年裡,柴米油鹽、家長裡短很快就將傅雁回的溫柔耐心消磨殆盡。
而壓倒他們婚姻的最後一根稻草,便是趙玠受命於先帝,加入了當時儲君的幕僚陣營。
那時的儲君,便是如今的延和帝。
延和帝登基至今不過十三年,二十年前被封為儲君時,才是個五六歲的小小姑娘。
“……你母親無法認同我的選擇,”趙玠薄唇微彎,眼底卻並無笑意,只是百感交集地搖搖頭,“那時先帝力排眾議立今上為儲,世家豪強卻更屬意親近世家勢力的大皇子,對年僅五六歲的小公主只當個笑話看。”
各地世家豪強明面上沒與先帝正面抗衡,私下裡卻是有不少動作的。
趙玠是先帝為年幼的儲君擇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