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子怎麼了!你個死丫頭小時候吃我做的飯,怎麼沒毒死你!偏生陳二嬸是帶有目的而來的,這個時候是斷不能得罪陳萱得罪魏家的,只好去洗了手,還狠狠的擦了兩遍香胰子,肚子裡瞪陳萱一眼,過去幫著張羅早飯了。
其間,陳二嬸使了好幾個眼色給陳萱,想跟陳萱單獨說幾句話,陳萱就跟個瞎子一樣,完全沒看到。李氏倒是看到了,李氏也不傻,看到了也只當沒看到。
魏老太太知道陳二嬸幫著準備早飯後,還說了陳萱李氏兩句,陳二嬸笑,“起來也是閒著,順手兒的事兒,老太太別拿我當客,您當我自家妹子一樣。”
“那怎麼成。”我自家妹子可沒您這本領。魏老太太吩咐陳萱李氏,“你嬸子來咱們家走親戚,這是客人,你們別忒實在了,哪裡有叫客人幹活兒的。”又同陳二嬸道,“她嬸子有空只管過來咱們一處說說話,我這成天介,就想找人說話。”魏老太太倒不是真就客氣的不叫陳二嬸幹活,她主要是想著,陳萱一向是個老實頭,人也不大伶俐,擔心陳萱被她這叔嬸哄騙了去。
有魏老太太把陳二嬸招到身邊兒瞅著,陳萱白天除了做飯做家務,都是在魏老太太這屋兒,沒有半點自己的私人時間的。她就是做衣裳,也是在魏老太太屋裡。二叔二嬸雖然是來打抽豐的,陳萱心裡卻是聽了魏年的話,不能總把心思耽擱在二叔二嬸這裡,她不會再過以前那種木頭人一樣的日子,她讀了書識了字,她要往自己能掙一口飯的生活奔,她不會再吃那回頭的飯了。
昨兒二叔二嬸過來,衣裳樣子還沒定好,今兒個跟魏銀商量定了,倆人就拿出料子來裁了。陳二嬸還是頭一回見到呢料,摸一把,有說不出的厚實軟和,直道,“唉喲,我的天老爺,這是什麼料子,瞧著既不是綢子也不是緞子,要說棉的,也不像,咋這樣厚實哪?”
魏金道,“這是呢料。”
“唉喲,這料子可真新鮮,在鄉下再沒見過的。”陳二嬸大呼小叫的驚歎著。
陳萱把料子裁好,再裁好裡子,就開始坐在一畔做針線了,陳二嬸則是尋機打聽,“這是親家給我們萱兒置辦的?”
魏金唇角一翹,“哪兒啊,要是公里出這樣的好料子,每人都裁,這得多少錢?這麼一件大衣的呢料,外頭就得五塊大料,是二弟買給二弟妹的。”
“唉呦呦,五塊大洋!”陳二嬸的兩隻眼睛裡彷彿都射出現大洋的銀光來,她忍不住又摸了一把,“這一件兒衣裳,就頂我們家裡一頭牛了!唉喲喲,萱兒,你這可以把一頭牛穿身上了!你咋這麼大福哪!”
陳萱悶頭做針線不說話,陳二嬸倒不奇怪,陳萱一向話少,在家時一日也說不了一句話的,只是叫陳二嬸不服的是,這麼個活啞巴,怎麼就有這樣的大福哩!
這可找誰說理去啊!
陳二嬸把陳萱裁出的衣料片摸了又摸,那叫一個愛不釋手,沒忍住就跟陳萱說了,“萱兒,你大妹妹的親事定了,她這輩子,要是能穿件兒這樣的衣裳,也就值了。”
陳二嬸這話一出,魏金險些沒忍住,雖然這是她二弟給陳萱買的,可陳萱進了她們老魏家的門兒,這就是老魏家的人,陳萱的東西,也是她們老魏家的東西,這陳家嬸子是什麼意思?要衣裳啊!陳二嬸子時不時的打量陳萱一眼,按陳二嬸子的經驗,她這樣一說,陳萱必然要把這衣裳給她的。魏金也是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陳萱,只要陳萱一點頭,她這個大姑奶奶可不是擺設,到時別嫌她說話難聽!
結果,就在陳二嬸和魏金兩個人四隻眼睛的灼灼注視下,陳萱彷彿一無所覺,她就那樣,平靜的做著針線,縫著衣裳,連半個字都沒說。
陳二嬸心下暗罵,這沒用的啞巴!
魏金則是滿意的瞥陳萱一眼,然後,帶著一抹勝利的神色在陳二嬸那張漸漸聚集起黑氣的臉上掠過,心下想著,這個二弟妹,雖不大聰明,心裡還是明白的。
做會兒針線,待到了做午飯的時候,陳萱就把這做了一半的針線用包袱皮兒一裹,遞給魏金,說,“大姑姐幫我收著,我下午再做。”
魏金以往與陳萱多不對付的人哪,她瞧不起陳萱是鄉下來的,特別愛挑陳萱的不是,還碎嘴,愛說小話兒,挑事兒,結果,這回硬是一個磕拌都沒打,一點兒猶豫都沒有,伸手就接了陳萱遞給她的包袱,轉手放到老太太的箱櫃裡,帶著一種大姑奶奶的趾高氣昂,抬抬下巴,對陳萱道,“知道啦。”
陳萱低眉順眼的同李氏做午飯去了,陳二嬸簡直氣個仰倒,認為陳萱為件兒衣裳防著她。
陳家叔嬸算計的再好,魏家人也精的跟鬼一樣,來魏家三天,陳二嬸硬是沒摸到同陳萱獨處的時間。陳萱把大衣做好,同魏銀又將衣裳燙挺括了。陳二嬸見魏家連熨燙衣裳的熨斗都是插電帶噴氣的,更覺魏家家底子厚實,有錢。那在魏家弄錢的心,越發焦切了。
轉眼便是文先生家沙龍的日子,陳萱平日在家都是穿半舊的衣裳,方便幹活。參加沙龍,陳萱一向很鄭重,因新做的大衣是西瓜紅的鮮豔顏色,裡面的旗袍就穿了件梅子青的,換上擦的噌亮的小皮鞋,天兒冷,魏年在外叫的汽車,再有魏銀,三人體體面面的出門。魏年魏銀體面光鮮,陳二嬸不覺如何,魏家在北京城兩號買賣,有錢人家,正常。可陳萱也這麼錦羅玉衣的,陳二嬸眼珠子險燒紅了,就差哧哧的冒火星子了。
到了文先生的沙龍,便是另一番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景象了。文先生一見陳萱就笑說,“你的事,阿揚攬了過去,我看他做的還成。”說著,給陳萱介紹了容揚,“這是我岳家外侄兒,上次沙龍,阿揚不在,後來聽說了魏太太的事,很願意幫忙。這次的書單,大致是阿揚擬出來的,我不過略做新增。”
陳萱一見容揚就想起了第一次來沙龍的時的一面之緣,容揚明敏致極,透過陳萱的眼神就知道陳萱還記得他,容揚笑,“姑丈,上次我雖不在,不過,九月的沙龍上,我與魏太太就見過了。只是,彼時尚不相識,魏太太,我是容揚,今日相識,以後就是朋友了。”容揚伸手與陳萱相握,只是一觸即分,禮數週全,溫雅君子。之後,又與魏年、魏銀相互認識一番。
陳萱先道謝,“為我一點兒小事,麻煩容先生。”
“魏太太不必客氣,這邊坐。”容揚請三人到一畔的長沙發上坐了,令傭人去書房去取擬出的書單,一面問,“幾位要茶還是咖啡。”
魏家三人都是咖啡,容揚則是一杯紅茶,容揚呷一口茶,露出雪白腕間一串木色佛珠串兒,容揚略作解釋,“回北京後,偶爾聽姑丈說了魏太太的事。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哈佛大學經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