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得興致勃勃。鬱竹聲便忍不住說:“阿鴆,這詩中唱的是離人即將與心上人折柳告別,其心中是紛亂悲涼的。”
他將詩中意趣細細說給她聽,她坐到他身邊靜靜聽著,忽然問他:“阿澧,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這……”鬱竹聲心中一怔。他從未想過什麼時候回去。在這越人的青山碧水中閒適徜徉,間或與阿鴆相見相會,不也挺好的麼?為什麼一定要回去?
可他心中也明白,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鬱竹聲想了想:“小九兒還要與你記錄驚鴻嶺中的奇珍異物,宋沅又需靜養……我想應還要再呆些日子的。”
“我已經帶她去過垂淚湖,山上其他東西她也快記錄完了。宋沅已不是最初半點不能震動的樣子,小蓬萊號就停在寨子外,他大可以一路躺到綠柳城——你們,很快就要走啦。”
紅鴆低聲說著,聲音很是惆悵。鬱竹聲心中一抖,突然驚覺離別就要來得這麼快。她低頭一片片揪著蘆葦葉子再一縷縷扔到江裡,他忽然想起在垂淚湖時她要已經講的話本傳說,便向她說道。
“阿鴆,其實後來青鳩把那半個傳奇告訴了我。”
紅鴆吃驚地看著他。
“凡人登神的故事一直在漢人間流傳,從天梯建木上截下來的小枝叫蒼木。它們如今已成長為參天大樹,鎮守在各個封魔之地——阿鴆,這就是你要尋找的故事。”
“蒼木,是真的存在的?”越女呆呆地扶著長篙,呼吸急促,顯得異常激動。
鬱竹聲笑了:“自然是真的存在,小九就是從蒼木村來。不過那村子太過奇詭,一般人是去不了的;但在其他地方亦有蒼木,比如瑟谷就有一株——阿鴆,你一直尋找這半個故事,是想到建木小枝處去看一看嗎?”
是的。她要去,她當然要去!這是她孃親至死不忘的心願,亦是她的心結,她還要把蒼木的樣子告訴孃親呢。
看她一時沒有回答,鬱竹聲又問一句:“阿鴆,你想過要到外面去麼?”
她微微笑著看他:“到外面?”
“對呀,離開驚鴻嶺。”他立即向她娓娓道來:“離開驚鴻嶺往東五十里就是雲舞山,出山以後開始有漢人的村落大城。那些風物與越人很不一樣。”
“阿鴆,你若有一天出驚鴻嶺,我便帶你遊遍天下——不不不,是你想去哪兒,我便陪你去哪兒——你可願出去略看一看麼?”
他邊說,邊在心中向諸天神佛祈禱。他希望阿鴆說願意,若她願意,他是願鞍前馬後一直跟隨她的。
紅鴆一雙明眸看著他,那眸間倒映清漣江的雲影青山,盛放驚鴻嶺半山風月。
“我願意呀。”她粲然一笑:“可我出不去呀——阿澧,我聽說漢人議親早,尤其是你這樣出身的大家公子。你議親了麼?”
“我沒有。我父親一直是想給我議親來著,可我一直沒去。”鬱竹聲心下一沉,聲音便澀澀的:“你為什麼出不去?”
“因為我族慣例,我這樣的巫舞者,多半將來是要嫁給大巫的。長老們已經天天都在絮叨我。我若要出去,一要祝融放我,二要長老們放我。”
越人與漢人不同。越人的巫者和巫舞者可成家可婚配,目的是為了保證血統精純、誕下靈力高深的後代。
“那,那你願意嫁給大巫麼?”鬱竹聲問她,聲音忽然有些發抖了。紅鴆嫣然一笑:“不願意呀,祝融一直那麼傻。”
鬱竹聲哦的一聲,心才放下來,接著又小心地問:“他們要怎麼才肯放你呢?”
這下紅鴆又不說話了。她跳起來,興高采烈地說著:“我們不說這喪氣話了,走,我帶你摘瓜去!”
她忽然低下頭在鬱竹聲面上吻了一下,鬱竹聲當即整個人都呆住了。而紅鴆依舊撐她的筏子唱她的歌,只是這一次用的越語。
“……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
其聲如同鳥鳴,鬱竹聲是一個字都聽不懂了,於是只是靜靜地聽她唱。他們轉過一個河洲時遇著青鳩,他正在江邊釣魚。紅鴆一心想著自己終於找到的傳奇,鬱竹聲一直想著那個讓自己失魂落魄的吻,都沒看著他。而直到竹筏和歌聲都去得遠了,青鳩才微微笑道。
“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注:
阿鴆在章末唱的越語歌謠摘自很有名的一首越音古調,翻成漢語大家就很熟悉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沒錯就是《越人歌》,《越人歌》的越語古音完整版是“濫兮抃草濫予昌枑澤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縵予乎昭澶秦逾滲惿隨河湖”。因為《越人歌》的背景是晚上而本章的背景是白天,所以有刪節,但總體意思不變。
再注:巫山巫峽長等句出自南朝梁元帝所做的《折楊柳》。
☆、72 刀山火海
離別的日子終於到了。
司馬康成早已提前回了桐州,其餘眾人都在越人村寨中收拾行禮。越人大巫說他們都是貴客,今後隨時再來驚鴻嶺都是歡迎的。宋沅對這番盛情做了感謝,鬱竹聲卻是悶悶不樂。
他已有十來天沒見到紅鴆了,問薛默她也並不清楚。念著好歹道個離別,他乘舟到垂淚湖找她,可湖邊的竹樓卻是空的;樓中積滿了灰,累累的葛蔓爬在牆上。離開不到一個月,這裡已荒蕪如同數年,看來它的主人,一時間是不會回來了。
寨中人說得都是越語,鬱竹聲拉住好些個比劃半天,他們也都不知他要找的是誰。這樣的次數多了,宋沅便看不下去了。
“阿澧。”他說:“阿鴆是洛陀大陣的守陣人,守陣人是輕易出不去的。”
“可他們的那個什麼陣不是鳳凰膽一死就破了麼?”
“陣法雖破,咒力仍在。她沒法像你想的那樣說走就走的。”宋沅嘆了口氣。
“是了。”鬱竹聲有些愣神:“她說過如果要走,一要祝融放她,二要長老們放她——我這就問問祝融怎麼樣才能放她去!”
忙一把拉住他,宋沅皺眉:“阿澧,她是神殿不可缺少的巫舞者,在越人的地界不要生事。”
“這怎麼是生事了?宋沅我問你,若是小九被陣法或咒力困著,你會扔下她不管麼?”
“自然不會。可我也問你,小九和阿鴆,於我於你能一樣麼?”
“怎麼就不——”
鬱竹聲啞了。是的,他於紅鴆是什麼?紅鴆於他是什麼?“你親一親我便好了”這種話,他要是和紅鴆說……
紅鴆會當即把毒蛇蠱蟲扔他一身吧!
想到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