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公所,以及橡膠股票事件著實讓他忙了一陣,天熱又因為貪涼受了些風,這兩天便窩在家裡休息。這會兒剛小憩了一下起床,穿著睡衣坐在書房裡,書房的桌上擺著一疊報紙,王大奶奶這時推門進來,手裡端著一碗藥湯。
王柏權接過藥碗,閉著眼睛一口喝乾,這藥是真苦,然後又拿著茶水漱了漱口,這才拿起桌邊的報紙,還沒有翻開倒是回過頭先問起身後的王大奶奶:“景明那邊倒底怎麼樣?實在不行,咱們插個手吧。”
王大奶奶站在王柏權身後,給他揉著肩,卻是一臉笑意的道:“不用,景明那孩子鬼精鬼精,你翻到第二版看看……”
“哦,這麼說,虞園事情要撥開雲霧見青天了?”看著王大奶奶的好心情,王柏權也打趣了一句,這段時間,他太太可一直在擔心虞家那丫頭呢,現在這表情,顯然是景明那裡翻盤了,王伯權不由的十分好奇,便拿過報紙翻到了第二牌,一行黑字:虞記虞景明翻手為雲覆手雨,狀告已故的呂仙芝侵吞虞記資產,證據確著,目前此案已由知名律師歐陽濤接手……據知情人士爆料,此案若成立,呂家不但染指不了虞園,說不定還要被牽連背上債務。而據本報最新訊息,呂三已被公廨所開除。
“景明這丫頭真是另闢蹊徑啊,大家都把目光盯著呂三,盯著那孩子,沒想到景明這丫頭卻以虞記四馬路分店為基點,反將了呂三一軍,這樣一來,就算是呂家人不甘心,想鬧事都不敢鬧。”王柏權笑道。
開玩笑,上海誰都知道,歐陽濤手上從無敗績,而這案子一但成立,呂家不但要退出虞園,說不定還要替已死的呂仙芝背上債務,這誰樂意啊,能撇清儘量撇清,反正呂仙芝當年早就被賣出去了,算不得呂家人。
“這報道一出,聽說呂家老倆口趕緊打包裹回鄉下去了。”王大奶奶也笑道。
“對了,那呂三怎麼好好的被開除了?”王柏權又問,雖說虞記這案子贏面很大,但到底現在還沒開庭呢,再說了這倒底也是呂仙芝的事情,呂三並無什麼牽連,公廨所那邊怎麼會突然開除呂三呢?
“呂三開除可不是因為虞園的案子,你再翻到頭版看看。”王大奶奶笑咪咪的賣著關子。
王伯權便又把報紙翻到頭版,入目的便是幾個大字:十三行李記李澤時抵滬。
一看到這個,王伯權倒是不由的打起了精神,李記一慣在南方和南洋一帶,如今突然抵滬,是看中上海的市場?還是另有目的?
要知道南洋許多商家都是支援現在的革命黨的。而今年自兩江總督端方派遣密探來上海搜捕革命黨人,又給租界下了照會,要租界不得包庇革命黨以來,整個上海的局勢越來越緊張,做為自治公所這方面也不得不重視。
“李少爺來上海卻是跟江海關有關……”一邊王大奶奶曉得大夫的心思,便提前道。
“李家怎麼招惹江海關了?”王伯權嘴裡問題,那視線卻快速的掃視著這報紙頭條,卻原來是江海關扣押了李記的一艘貨輪,卻是因為這艘洋輪牽涉到偷稅漏稅……而這個事情正好是被呂三無意中查出來的,如此,呂三應該是有功勞,又為什麼會被開除?
王伯權繼續往下看便明白了,呂三這個無意中的發現卻是把他自己給坑了。
根據江海關的記錄,李記這艘貨輪進江海關時確實是沒有交稅記錄,而呂三又起私心想吞下這艘貨輪所運送的那批肥田粉,於是再查證確實沒有交稅記錄的情況下,呂三便迫不急待的帶人扣下了李記的這艘貨輪,並且查封了與此批肥田粉相關的新華商貿行,而這就驚動了正在南京參加南洋勸業會的李澤時,於是李澤時立刻至電江海關,說明輪船已在廣州交過稅了。而基於稅務司的一個規定,洋輪在長江及沿海各港口入關,只要在其中一個海關交過稅之後便可在長江各關口通行,不用另行繳稅,而偏偏李記這貨輪它就是洋輪,它的另一個股東是英國人湯姆遜,由此李記貨輪並不存在走私和偷稅漏稅,偏偏這個湯姆遜的另一個身份是江海關監察局的一個監察。
如此,呂三等於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了,再加上李澤時又對江海關施壓,要求江海關就此次事情做個交待,最終呂三就成了這個交待了。
看到這裡,王柏權哈哈笑:“這呂三也是膽肥,居然衝著李記的貨輪下手。”王柏權說著卻又長舒了一口氣,景明運氣不錯,這樣一來,虞園那邊倒省卻一些後續的麻煩了,要不然,那呂三憑著巡捕的身份和底下的人手,以後使不得要給虞記製造一些麻煩,如今這樣,倒是省卻不少事。
“他哪曉得是李記的,這貨輪當時是在新華商貿行名下,呂三針對的是新華商貿。”一邊王大奶奶說著,隨後卻是笑眯著眼問王柏權:“老爺,你曉得新貨商貿行的掌櫃是哪一個?”
“這我倒沒有關注過,報紙上也沒有。”王柏權說著,便反問:“是哪一個?”
“翁冒。”王大奶奶說著,便一臉笑意的看著王柏權。
“翁冒?翁姑奶奶那個徽州的侄兒。”王柏權也一臉驚訝,如果是這樣,那一切或許就並不是什麼巧合了……想著王柏權拿眼瞪著王大奶奶。
“具體內情除了當事人誰也不曉得,這種事情也不好問,不過,據端美打聽,呂三被開除後,公廨所又招了一個新人,叫卞維武,據說湯姆遜舉薦的,他就住在永福門后街,他的父親是當年在青浦事件中死亡的卞文正,家裡有一兄一弟,兄長卞維文就是景明剛剛聘請的虞記總賬。”王大奶奶又道。
聽到王大奶奶這話,王柏權頗有些感懷的一拍手掌,世上決沒有這麼巧的事情,如此,這幕後推手只怕非景明莫屬了,景明這孩子了不得,王柏權突然起了一種長江後浪推前浪的感覺。
“不過,景明要想在上海商界立足,還要看虞記今後的發展啊……”王柏權道,這才是硬道理。
“可不就是,現在看好戲的不少,從之前虞記工人鬧事,再到虞世安身故,虞記是多事之秋啊,只希望著虞記能趕快平靜下來,好專心發展。”王大奶奶也嘆口氣道。
“景明是有數的,對了,老大那裡接到了南京來電,說是虞記的提漿月餅已經入圍了。”王柏權又道,兩眼看向窗外,幾聲悶雷,地面便暴起了豆大的雨點,這些天,午後總有一場雷陣雨。
虞景明這時也放下了報紙,也站在陽臺上看雨,事情已乎是按著她的預計按步就般的走。當然李澤時的出現並不在她的預計之內,但這已於她無關了。
就好象雁過留影,水過留痕,對於雁和水來說,那些影和痕是於它們不相干的,本就不在它們的預計之中。
“大小姐,南京傳來訊息,咱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