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怪了,她說是去拜佛的,怎的還提那些東西!”
她身側的婆子還低聲說:“再者太太,小姐的馬車跑的是去西照坊的路,靈雲寺不在那個方向……”
崔氏拍了拍大腿,道:“這鬼丫頭又騙我!”撩開簾子,朝著後面望了幾眼,卻已不見馬車的影子,嘟囔道,“又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但是朱槙這時候並不在西照坊。
淑太后說這兩日身子不舒服,讓他進宮瞧瞧。朱槙想著她生了病,就帶了些補品,和稀罕玩意兒進宮探望。
坤寧宮仍然陳設著佛像,地龍燒得暖暖的。淑太后被人扶起靠著迎枕喝湯藥,她面色紅潤,未瞧出病得嚴重。
朱槙坐在太師椅上,讓人將他帶的匣子開啟:“母后雖然在宮中,但這樣上百年份的人參也不是能尋常得到的。我亦用不上,便給您拿了過來。”
宮人開啟的匣子裡頭鋪著紅綢,一株老參正躺在上頭,端看蘆頭就有手掌長,參須也極長,果真是年頭極深的人參。就是貢品也罕有這樣的好參。
但淑太后只是看了一眼,就叫人收了起來,然後問他:
“我聽說,你最近抓了幾個朝中大臣。竟把神機營指揮使,兵部侍郎都下獄了?”
朱槙沉默後一笑道:“母后既然身子不適,就不必過問朝中之事了。這些兒子自有分寸。”他似乎不大想說這個話題,又叫人拿了個盒子上來,開啟後卻是個五彩琉璃的玲瓏球。
“這樣的琉璃球極難燒製,一共有五層,裡頭是顆鴿蛋大的夜明珠。夜中便可透過五彩琉璃,看起來極漂亮。您一貫喜歡五彩琉璃,故我在珍寶閣看到,便給您買了回來。”朱槙說了之後,就把這五彩琉璃的如意球遞給淑太后看。
淑太后卻完全沒有要接的意思,而是坐直了身體。語氣也更重了一些:“槙兒,你究竟要做什麼!你明明知道這些人都是肱股之臣,於朝廷有益。就算犯了一些小錯,何至於要下獄這樣嚴重!你哥哥現在身體染恙,你便這般作亂朝野,可對得起他,對得起先皇!”
朱槙收回了手,淡淡道:“兒子做事,自有兒子的道理。這些人是留不得的。”
“什麼叫做留不得!”淑太后越發生氣,“他們是搶了你的功勞,還是佔了你的勳榮了?”
朱槙一開始還算勉強忍耐,聽到這裡眼眸卻迅速冰冷起來:“母親覺得我抓他們,是為了自己的功績?”
“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難不成是為了江山社稷!”
朱槙因為忍耐,手捏得極緊,手中那五彩琉璃球竟發出咯咯的聲音,剎那間,琉璃球竟被他生生捏碎,五彩斑斕的碎片落了一地。他的手還未放鬆,鋒利的碎片扎進了手掌之中。他卻不知道疼痛一般,冷笑道:“原來在您心中,我便是這種自私自利,只為自己名利的人。若我說,我抓他們是因為他們刺殺了我,恐怕您就更不信了吧?”
淑太后自然是不信的:“他們在京城,你在山西,山西又是你的地界,更何況你身邊隨時都有親兵圍繞,他們怎麼刺殺得了你!”她似乎越說越生氣,“你殺他們,莫不過因為他們是當年直諫過你的人。不是為了名利,還是為了什麼!”
朱槙的心裡一片冷冰,他略俯下身冷笑道,“母親,若是我當真如此重名利,在宮變那天,我就應該把皇兄和蕭太后一起剷除,自己稱帝了!我沒這麼做,只是因我不想而已!”
淑太后知道朱槙的性子看似和氣,其實極其冷漠殘忍,異常強勢。只是他之前從不曾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你……”她嘴唇微抖,“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那話又是什麼意思,你還想奪你皇兄的皇位不成!你何時這般自私自利了?”
朱槙隨即冷笑:“自私自利?當初需要靠我剷除蕭家勢力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兒子自私自利。現在不需要我了,便覺得我自私自利了?”
淑太后一拍桌子,氣得手指都在抖:“你這是對母親說話的語氣嗎!母親還不是怕旁人詬病你無故害人,你可知道旁人私底下都怎麼說你……”
朱槙嘴角又扯出一絲冷笑:“我沒興趣知道。”他冷漠說,“今日就告辭了,您好生休息吧。”他拂袖離開,大批親兵頃刻退去。
淑太后在他之後厲聲喊他站住,他也置若罔聞。
淑太后氣得發抖。
朱槙的馬車疾馳在回西照坊的路上時,已是近黃昏時分。
他神情冷漠的閉目休息。手攤開往上放在膝蓋上,他的掌心扎進琉璃碎片,還一直在滲血。
近身侍衛李凌將碎片一一小心取了,將血擦淨:“殿下且忍片刻,這車上沒有備金瘡藥,回府了小的再給您包紮……”
朱槙嗯了一聲,閉目不言。
李凌是他從戰場上救下來的,對他極為忠心。見殿下神色疲憊而冷漠,是不大想說話的樣子,便不再出聲。
太后娘娘一貫是偏聽則信的性子,難免會受旁人挑唆。而殿下只有太后娘娘和皇上兩個血親,他如何會不在意。那琉璃如意球,還是殿下特意買來給太后的,結果卻遭了這樣的待遇。
今日之事,恐怕是讓殿下對太后娘娘更為失望了。
馬車剛到西照坊外,就有人跪地稟報。
“殿下,定國公府的那位姑娘來了,正在米鋪的小院外等您。”傳話的人說,“殿下可要見她?”
朱槙睜開了眼睛。
薛元瑾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他沉默很久沒說話。
“殿下可是不想見她?若是殿下現在不想見她,屬下就派人去告訴姑娘一聲,就說您已出門遠遊了。”李凌小心翼翼地揣度殿下的心思,但是殿下卻似乎在思索什麼,沒有回答,他又喊了一聲,“殿下?”
朱槙才回過神,淡淡道:“不必。”
李凌哦了一聲,又有些疑惑了。殿下這個不必,是不必見呢,還是叫他不必去說呢?
他到底見不見那姑娘啊。
元瑾找到了陳慎的院子,只是大門緊閉,柳兒扣了好幾下都沒有人應答。
一直等到太陽西斜,淡金的陽光落在門簷下。
柳兒詢問她:“小姐,要不咱們回了吧?”
元瑾看著自己帶的東西,就說:“再等等吧。”
許是他下午有事出去了呢,晚上總該回來了吧。再者,她帶了這麼多東西來,不給他難道還往回搬麼?
她吩咐柳兒:“你去問問米行的夥計,這院子裡住的人是什麼時候回來一次。”柳兒應了喏去了。元瑾則下了馬車,在門口轉了兩圈,才從門縫往裡看裡面有沒有人。
從門縫能看清這小院的全貌,裡面收拾得很乾淨,靠牆的地方掛了一副蓑衣斗笠,立靠著耙釘和籮筐。另一側放了個石磨盤,放了一張竹椅。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