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壺中,給伍博仁送去了些,自然博得爺孫倆交口稱讚。許氏穿了身新鮮衣裳前往顧府,當然是不能直接領著青梅上門的,要怎麼安排,還得看顧夫人的意思。
初冬時節,顧府裡還有未凋謝盡的桂花樹吐露芬芳,許氏一路跟著婆子進門,瞧著顧府的氣派,暗暗咋舌。不過她也沒心情看景色裝飾,只暗暗盤算待會如何應對。
顧夫人在她常住的院中小憩,許氏進去時她才起身,正在丫鬟的服侍下梳頭。那婆子引許氏進去,顧夫人便笑著轉過身來:“等了這麼多年,你可來了。”雍容貴氣的臉上掛著些牽掛,“嫣兒可好?”
“勞夫人記掛,姑娘一切都好。”許氏行禮拜見。自顧夫人出家後許氏便不曾見過她,此時久別重逢,念及早已亡故的徐珠,許氏眼中不由含淚。
顧夫人叫許氏起身在旁邊的矮凳上坐下,揮手叫屋裡的丫鬟都退下去了,只留貼身的丫鬟在旁服侍,道:“那就好,現下在哪住著?”
“上京後不敢貿然前來,就先住在了故交家裡。後面的事還請夫人吩咐。”許氏不敢落座,只站著躬身回答。
旁邊的丫鬟倒了茶過來,顧夫人慢慢撇著浮沫,瞧著許氏時幾分讚許:“這些年辛苦你了。二十那日你帶了嫣兒去城外青山寺裡,我再帶她到府裡來。”
許氏應了聲是,又詢問似的瞧著顧夫人,卻沒敢直接開口。顧夫人當然明白,道:“嫣兒身份尷尬,我和老爺商量過,有兩個法子。早年我的長女榮書去了,此番嫣兒回來,對外可以用她的身份,只說失散多年後尋回即可。”頓了頓看著許氏。
許氏心下詫異,沒明白過來顧夫人的意思,只得回道:“夫人恕老奴失職,這些年沒能好好供養姑娘,若用了這個身份,怕是不妥。”
顧夫人滿意地笑了笑道:“那我便認嫣兒做乾女兒吧,我是她的姨母,這樣原也妥當。”說著眼圈兒就有些紅了。
許氏心中咯噔一聲,卻還是忙著答應,又勸了幾句。
出了顧府時許氏憂心忡忡,原本的期待已然被澆滅,心中但覺冰涼空落。顧夫人要認青梅做乾女兒,也沒提當年的婚約,她這是打算背棄當年的約定了麼?那麼青梅的婚事,將何去何從?許氏心裡七上八下的。
回到住處後許氏將在顧府的情形說了,仍舊愁眉不展。青梅便攀在許氏肩上笑著安撫她的擔心焦慮:“若是顧夫人背棄了婚約不是更好麼?嫁入尋常百姓家,要比在尚書府好多了,娘不是常說我調皮好動,不像大家閨秀麼,要真進了顧府,我還嫌拘束呢。”
許氏皺眉道:“可她怎能背棄婚約呢。你娘還沒出閣的時候,她姐妹二人的感情那樣深厚,你是你娘唯一的骨肉,她就算不善待你,又怎麼能……”聲音微微哽咽,許氏將青梅摟在懷裡,嘆了口氣。
青梅見她始終陷在顧夫人的“背信棄義”中走不出來,只得道:“當年曲家獲罪,就算顧夫人有這心,恐怕顧尚書也不願意。不過,娘,尚書府就在天子腳下,我這麼貿然進去,這身份能藏得住麼?”
提起這茬,許氏的注意力也轉移開來,反過來安慰青梅:“顧夫人既然敢讓你上京,必然是安排妥當了的,比只別行事出格了就好。”
青梅“嗯”了一聲,將紅紅的小臉兒藏在許氏懷裡,不再說話。
尋常女兒家到了談婚論嫁時多是滿含期待,懵懂懷春,她卻處於這婚約造就的困境,委實有些尷尬。
到得二十那日,便該去青山寺拜會顧夫人了,許懷遠便特地告了一天休沐,娘三個穿戴整齊後將小不點兒寄養在賀子墨家,早早的就往青山寺裡去了。
到了寺裡,許氏帶姐弟倆上過了香,出門時就見昨天那個大丫鬟在殿外站著,朝她招了招手。許氏便走過去道:“辛苦姑娘了。”
“叫我紅香就好了。”那丫鬟向青梅看了一眼,便笑道:“想必這就是曲姑娘了,真真生得好模樣。”說著便引了他們三個繞過大殿,從角落的小門裡出去,彎彎繞繞行了許久,才到一處僻靜的禪院。
青山寺中香火鼎盛,後面的禪院卻是極清淨的。青梅雖然對顧夫人頗多猜疑,然而那人終究是她的姨母,是母親的至親之人,此時心裡不免有些激動,雖一直沉默著沒說話,心跳加快時手心裡也出了層薄汗。
紅香似乎能看出她的情緒,便安慰道:“曲姑娘不必緊張,夫人這些年記掛著你,天天唸叨著想見你呢。”
青梅只咬唇笑了笑,沒說話。
禪院僻靜窄小,卻收拾得十分整潔,院中鴉雀無聲,不見半個閒人。
紅香掀起簾子進了屋,青梅跟著走進去,就見裡面的青竹圈椅上坐著個美貌的婦人。她的旁邊還有個長相明豔的姑娘,面板細膩白嫩,雙眸燦然如星,一席嶄新的百花錦衣裙穿在身上,水綠色披帛長曳,渾身的明豔與這簡陋的禪室倒有些不符。
那婦人自然是顧夫人,而這位姑娘,除了顧府的掌上明珠顧榮華外還能是誰?
青梅瞧著顧夫人那張與模糊記憶裡肖似的臉,心裡不由酸楚,幾步走過去到她的面前,竟有些哽咽著不知所措。眼前的這張臉全然陌生,但是眉梢眼角,和記憶裡母親模糊的輪廓那般相似……塞外的黃沙中,父母親的屍骨也許早就無存,顧夫人卻還是如此雍容富貴,安享時光。
如果母親還在……青梅鼻子一酸,大顆大顆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顧夫人也站起身來,將她摟進了懷裡,已然泣出聲來:“嫣兒,我苦命的孩子。”
兩人哭了會兒,顧榮華始終陪在顧夫人身邊,等差不多了便向紅香遞個眼色,紅香便輕聲道:“曲姑娘上山勞累,夫人先讓她歇會兒吧。”顧夫人這才放開了她。青梅退身往後,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顧夫人便道:“這是你姐姐。”
姐妹倆互相見禮,青梅有些羞澀,顧榮華衝她笑了笑,也沒多說。
許氏此時也是泣不成聲。在場眾人中,對這場相聚感觸最深的莫過於她了,當年顧夫人姐妹倆相處的場景,青梅母親慘死託孤的場景,這些年青梅成長路上的種種艱辛,一幕幕跳躍著浮現在眼前,只叫許氏心酸與激動交雜,捏得許懷遠肩膀生疼。
待得青梅見禮完畢,許氏便帶著許懷遠上前磕頭,顧夫人自然也稍稍客套了一番。
時近晌午,紅香取了些素齋過來,幾人在簡單的禪室中用飯。許氏來時已將青梅釀的果酒帶了幾壺,顧夫人早知她們是以酒館營生,品嚐後點頭稱讚不止,就連之前沒太多表情的顧榮華都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