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忘了。
“你讓她來的?”
舒秦聲線很硬。
盛一南靜了一靜,抬起頭來。
舒秦性格好,待人有禮貌,說起話來一向輕聲細語,但她也見識過舒秦強硬的一面,譬如現在。
這話一扔出來,空氣悶得像要下雨。
盛一南默了片刻,將鞋放回床底下:“我怎麼會讓她來?你還不知道我嗎,我都煩死王姣姣了,那天她自己突然跑過來的,說第二次筆試換地方考,說完就走了。你要是不信,把王姣姣叫過來當面問問她。”
“我問過了。”
盛一南啞然。
“她待了半個小時才走。”
“你都問過了還問我幹嗎。”盛一南不高興了,“她來的時候我在廁所洗衣服,根本就沒理她。”
舒秦壓住火,把筆記本從抽屜取出,一一放到桌面。
禹明一共給了她八本筆記,除了上繳的那兩本,剩下的都放在床頭的抽屜裡。
抽屜沒上鎖,只要不拿出寢室,盛一南隨時可以翻閱。
這方面,她在盛一南面前沒有秘密可言。
盛一南在邊上收拾資料,目光有點散,始終沒看舒秦。
整理好後,舒秦側過身:“今天學校來人的時候你也在,舉報者提供了筆記上的照片,而且不止一張。”
盛一南看看筆記:“我去,難道真是王姣姣乾的?媽耶,我早就想說了,你天天把筆記帶到科裡去,太容易被偷拍了。”
舒秦心裡泛起輕微的噁心。
這場舉報風波,做手腳的明明不只一個人,但是迄今為止,被推到臺前的,只有一個不善於掩飾情緒的王姣姣。
“那本被拍照舉報的筆記一共有300頁,涉嫌撞題的五個病例分散在筆記本里不同的頁碼。”
盛一南茫然地眨眨眼。
“這麼厚的一本筆記,光從頭翻一遍就需要不少時間,要拍下這麼多照片,更要花不少工夫。白天我只有接臺的間隙才會拿出來看,如果送病人去pau,我就把筆記放進麻醉機的抽屜裡,但最多幾分鐘就會返回,就算有人拿出來翻閱,也沒足夠的時間一次性拍下這麼多照片。”
盛一南嘴唇翕動,沒說話。
“但是上週我去清平縣的時候,因為東西太多,我把筆記留在了寢室。”
盛一南哦了一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說上週王姣姣怎麼突然跑到我們寢室來,搞半天就是那天偷拍的。”
她歉然地撓撓頭:“舒秦,她來的時候我在裡頭洗衣服,我以為只要我不理王姣姣,她自己就會走了,這事是我不對,但我當時真沒往這上面想。”
舒秦定定地望著盛一南。
平時在科裡,盛一南和王姣姣關係幾乎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但是那天晚上,盛一南放任王姣姣在寢室裡待了半個小時,給她機會,讓她拍下無數張照片。
然後,站在姣姣身後的那個人從裡面篩選出試卷上相似的病例,以此為證據進行舉報。
或許王姣姣還在竊喜,因為她“取證”的時候,盛一南忙著洗衣服注意不到外面的動靜。
哪怕事後王姣姣起了疑心,她也無法站出來指認盛一南,畢竟拍照片的不是盛一南,而是她自己。
“盛一南,我們同一天進科,住同一間寢室,你是什麼樣的性格,我很清楚。王姣姣家裡的關係背景,你瞭若指掌,醫院裡有什麼動態,你第一個知道,那天王姣姣不告而來,也許你一開始沒猜到她想做什麼,但是她在外面拍照這麼久,你就一點都不起疑心?”
“不是,”盛一南瞪大眼睛,“你什麼意思?難道我還能故意讓王姣姣拍照?你別忘了,今天學校來人的時候,我和吳墨還主動幫你作證了!”
舒秦胸膛裡的噁心翻湧不已,的確,沒有人能證明盛一南的動機。
就連王姣姣自己,也未必說得明白。
她只知道,她前腳去清平縣,王姣姣後腳來串門了。後來王姣姣在外間待了那麼久,盛一南既沒有阻攔,也沒有出來檢視。
“盛一南,晚上競聘的結果出來了,羅主任票數超過了章副主任,王姣姣怕舉報的事對她今後造成影響,現在急著撇清自己,事情才過去幾天,就算她忘了一些細節,只要幫她好好回憶回憶就行了,她究竟是怎麼得到我去清平縣的訊息,又在誰的暗示下來了我們寢室——”
盛一南的臉色發白:“舒秦,你懷疑誰都不應該懷疑我吧!而且明明是王姣姣舉報的你,跟我有什麼關係啊。”
舒秦胸膛起伏,她想起第一天盛一南帶著他們去天台,頭頂天空碧藍如鏡,風從四面八方吹來。
初進臨床的四個小醫生豪情滿懷。
她和吳墨站在天台上衝著遠方大喊:“我要做最牛逼的醫生。”另一個人聲音卻比他們更高:“我要留附一!”
明明才兩個月,但想起當時的情景,彷彿有種隔著悠悠歲月的錯覺。
舒秦嘴裡一陣發苦:“其實這件事不難確認,到底是怎麼回事,問問王姣姣就知道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了,我想她很願意把來龍去脈想清楚。”
她轉身往外走,盛一南倏地站起來,急聲說:“不是都證明了沒洩題嗎?你的轉博名額也保住了,還要怎麼樣啊。”
肯承認了?舒秦猛地轉過身:“還要怎樣?筆記就在寢室裡,你是我室友,隨時可以借閱,有沒有洩題,你比科裡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但王姣姣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推波助瀾!我被取消名額,你沒有出來澄清!事後我問你當晚的事,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
盛一南面色變了幾變,聲音很大,但有點結巴:“可是、可是我懷疑是有根據的。事實證明我和吳墨的那本一個撞題的都沒有,只有你看的那本撞了五道!”
舒秦眼裡迸射出怒意,快步走到桌前,冷笑:“那麼你今天知道怎麼回事了?我想我應該好好提醒你,當初你借走的那本可是你自己挑的,如果題目出自禹明的筆記,你有機會看到這些資料麼?”
盛一南胡亂舉起桌上一本筆記,依然振振有詞:“那又怎麼樣?這些都是看得到的資料,那些看不到的呢。從進科第一天起就有人說禹總替羅主任出題,連你自己都和我都討論過這件事,你敢說你完全不相信這個說法?你敢說你一點都不在乎轉博名額?
“進科才幾天啊,我就看到你主動給禹總買果汁,後來禹總開始追你,我就不信他工作上從來沒給過你好處。轉博名額明明考的是實力,可是自從你跟禹總開始交往,就已經談不上公不公平了!”
舒秦愕住了,一股說不清的複雜情緒衝到了鼻根,讓她既憤怒又寒心。
盛一南肩膀一垮,走到一邊,忿忿然往下說:“我家就在一院附近,我從小的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