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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太悲傷落寞了,像夕陽底下籠罩的深色海面,巨大的海潮緩緩地將人吞噬,從上而下,逐漸地、慢慢地沒過頭頂。
他的感情那麼沉鬱,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柳淼淼覺得他一定是認錯人了。
可他嘴裡分明喊的是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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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
孟偉從酒店回來,上了二樓書房。
黎婉珍聽見敲門聲,放下手中檔案道:“進來。”
孟偉身上還穿著酒店侍應的服裝,黎婉珍問:“怎麼樣,柳淼淼那丫頭也去同學聚會了?”
孟偉道:“她也去了。”
黎婉珍挑眉:“所以傳聞是真的?她失憶了?”
“這個暫時還沒辦法確認,她沒有在派對待很長時間。”孟偉說,“不過她身邊確實跟著個小助理,一直在幫她打探以前高中時候的訊息。”
黎婉珍道:“之前算她命大,竟然能從火場逃出來。要是真失憶了就算她走運,就怕是柳景誠那個老狐狸故意放的假訊息,想讓我們信以為真。”
“我們找個機會去試一試她?”孟偉說,“我知道她週末需要出席風向舉辦的雞尾酒宴。”
黎婉珍道:“這件事要做得小心一點,不要被人發現。”
孟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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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淼淼回到入住的酒店,洗完澡躺在床上,愣是翻來覆去滾了兩個小時沒睡著。
腦子裡全是剛才男人獨自站在黑夜裡,看著她神情悲傷的模樣。
明明他才是那個言行無禮的人,為什麼她內心的愧疚感那麼強烈?
“啊……”
柳淼淼把臉埋進枕頭裡,在床上痛苦地滾了兩圈,最後決定起床去吃安眠藥。
這一晚睡得並不踏實。
前半夜在床上滾來滾去睡不著,後來勉強靠著藥力睡著了,又開始亂七八糟地做夢。
她夢見她穿著白襯衫和寶藍色的百褶裙,很乖巧地坐在座位上聽課,看試卷上的元素符號,應該是化學課。
講臺上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聲線粗獷大肚腩,輕度謝頂,正在口沫橫飛地嗶嗶說“你們這屆學生,真是我教過的最差的一屆!”。
她正專心致志地訂正錯題答案,結果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正是照片裡吃她豆腐的那個小兔崽子。
柳淼淼又羞又急,拎起筆桿子就紮在他手上,男孩子委屈巴巴地收回手,低眉垂目很輕地問她:“淼淼,是我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然後夢境破碎,轉眼她又成了二十多歲的樣子,穿著晚禮服,被一個臉上戴著黑色蝴蝶假面的男人緊緊壓在牆壁上,那男人膚色冷白,鼻樑高挺,假面後的眼睛深黑如潭,像是歐洲故事中高雅神秘的吸血鬼族。
她想掙扎,身體卻一動不能動,男人看著她冷笑,露出尖銳的獠牙,狠狠刺破她頸脖面板,飽含恨意怨念地說:“你睡完我就跑,我要你付出應有的代價,你要給我生十個猴子。”
她在夢裡嗷嗷叫痛,一個勁地推他:“誰睡你了,誰要跟你生猴子!”
然後柳淼淼就被嚇醒了,夢境的最後她不僅和那個喪心病狂的吸血鬼男人結了婚,還和他生了十個孫悟空滿屋跑。
父慈母愛,兒孫滿堂,一派詭異的美好和諧。
嚇死個人。
柳淼淼抱膝坐在床上懷疑人生,足足緩了十分鐘才緩過勁來,然後開始唉聲嘆氣。
她怎麼會夢到那個男人。
一般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她夢見誰不好,偏偏夢見個性冷淡還不舉的。
柳淼淼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覺得自己最近頭疼的頻率越來越頻繁了。她起身到冰箱裡拿了瓶水,然後去找自己的頭痛藥。
沒找到。
這些出行的時候一般都是唐玥幫她準備的。
柳淼淼打電話讓唐玥把頭痛藥送過來,然後轉身進浴室洗漱。
她脫掉衣服站在鏡子前打量自己,玻璃鏡中的女人面板很白,身材纖細,明明是張很漂亮的臉,有時她看著卻會覺得很陌生。
柳淼淼對著鏡子轉了個身,從頸後延伸到背部的燒傷的疤痕觸目驚心。
一整片的,橫穿在兩側蝴蝶骨之間。
她問過柳景誠和當時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可他們都對她背後傷口的來歷避而不談。
他們越是隱瞞,她便越想知道。
柳淼淼指尖撫上墜在鎖骨間的那根戒指串成的項鍊。
戒指是很簡單的款式設計,白金的材質,戒臂刻著玫瑰的花紋,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太多的特別之處。
可這彷彿是能將現在的她與過去五年前的她連線起來的唯一證明。
她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柳淼淼洗完澡走出客廳,唐玥送了頭痛藥過來,問道:“柳總,您要現在吃嗎?”
柳淼淼正用浴巾擦頭髮,一時沒工夫,便說:“先放那吧,我待會兒吃。”
她穿著V領浴袍,側頭擦頭髮的時候,唐玥留意到她光潔修長的頸脖上,一處很深的紅痕。
唐玥指著她脖子那處問:“柳總,您脖子怎麼了?”
柳淼淼擦頭髮的手一滯,下意識側身看了眼全身鏡中的自己,頓時羞恥心又起。
昨晚男人吮咬過的地方,一大片的,又紅又紫,看起來像被人打過的一樣。
柳淼淼在心裡暗罵。
這人昨晚居然啃得那麼用力,是想殺了她嗎?
唐玥眨眨眼說:“柳總,您臉紅了誒。”
“誰臉紅了!”柳淼淼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慌張辯解道,“我這是剛才洗熱水澡洗的!”
“哦……”天真單純不諳成年人複雜感情.事的唐玥點了點頭,又問,“對了柳總,昨晚您怎麼突然就走了呀?我看您原本和他們玩得挺高興的。”
還不是因為那個因愛成狂喪心病狂的男人把她錯認成了別人。
柳淼淼滿腹怨念,想起什麼,問道:“你能找到以前關於那個誰誰的前女友資料嗎?比如照片什麼的?”
唐玥沒聽明白:“誰呀?”
柳淼淼並不是很想提起他的名字,不情不願地說:“謝灼。”
“可能有點難,男神的經紀公司向來對他的隱私把控得很嚴格。”唐玥奇怪問,“不過您平時不是對明星沒興趣嗎?為什麼突然關心起他的事?”
“我是沒興趣。”柳淼淼胸悶道。
但換了誰被認錯成另一個人,還平白無故地被對方咬了一口洩憤,誰都不會爽快吧。
柳淼淼不想再去想他,換了話題道:“今天早上有什麼工作安排?”
唐玥說:“上午有一個記者採訪。”
柳淼淼拿吹風機吹乾頭髮,然後倒出頭痛藥就水吃了兩顆,說:“那讓司機準備一下吧,我等會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