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煮酒,城外河畔搭起綵棚,等著龍舟賽。
誰知這日,北邊忽然送來加急快報,老夫人瞧罷,險些暈厥過去。
原來傅煜南下平叛後,韃靼輾轉探得訊息,得知南邊內亂、傅家虎將不在,觀望一陣後,終是按捺不住,生了窺邊南侵的心思。因上回在傅煜手上吃了大虧,這回他們一不做二不休,調了重兵,又派最得力的兩位將領南下。
那兩位都是韃靼王庭裡久經沙場的老將,護國柱石般的人物,也是傅家的老對手。
韃靼既派如此精銳,自是來勢洶洶。
彼時傅德清正率部下巡邊,聞訊當即前往迎敵,以老將徐夔為側應。
兩強相遇,戰事格外激烈。若按從前的做派,傅德清拒敵之後,甚少長途追深殺入敵境,一則窮寇難追,虛耗兵力,再則韃靼地廣人稀,他哪怕追殺得手奪得城池,也難統治百姓,勞心費心,是以幾十年僵峙,守著地盤密不透風。
這回卻孑然不同。
那兩人是韃靼的殺手鐧、頂樑柱,輕易不會出動。此次既派重兵猛將,足見韃靼的野心,若不斬草除根,等傅家謀奪天下時,這便是背後最大的隱患。
難得他們出洞,豈能放虎歸山?
傅德清親自出馬,不止拒敵於外,在得勝後,破天荒的千里追殺,深入敵腹。憑著一身孤膽,終將那兩人斬殺。這一番追擊,砍斷韃靼護國棟樑,令其元氣大傷,可換十年邊關安寧。而傅德清和徐夔也因長途奔襲、數次兇險搏殺而重傷在身,被魏天澤救回,正被軍醫照料著,往齊州疾行。
信裡說,傅德清此次重傷非同尋常,請老夫人早做安排,請名醫相候。
這等大事,令人震驚,更不可張揚。
老夫人挺過最初的焦灼後,當即將沈氏和攸桐叫到跟前。
第55章 歸來
自那封書信傳來, 傅老夫人臉上的笑意便消失殆盡。
沈月儀起初還試圖逗她高興,後察覺氣氛似與往常不同, 便乖覺地退到了後面的跨院裡,幫老夫人抄起佛經來。等攸桐過去時,裡屋的旁人都已屏退,沈氏剛從裡面走出來,見了她,似有點詫異,卻沒說什麼。
攸桐進去, 就只見老夫人坐在榻上,神情凝重。
她雖不知訊息, 卻覺得氣氛有點凝重,便端然行禮。
老夫人指個繡凳叫她坐下, 道:“今日召你過來,是有件要緊的事。魏氏,先前你行事任性, 躲在南樓求自在, 我念你年少,不曾過問。但你既進了傅家住在南樓, 便該有少夫人的擔當, 襄助夫君、安穩後宅。此事關係重大,不可輕慢待之, 你須按我的吩咐行事, 不得有半點疏漏!”
她的神情嚴厲肅然, 上來便扣個大帽子,攸桐心中微緊,當即站起身。
“孫媳知道輕重,請老夫人放心。”
傅老夫人盯著她,那雙渾濁的眼底是甚少流露的精光,審視片刻後才頷首。
“你公公對戰韃靼,受了些傷,不日將回府養傷,請醫之外,亦須以藥膳滋補。這些東西——”她自袖中取出張摺好的紙遞給她,“會有人送到南樓。等他回來後,你每日按郎中開的方子做好了送過去,不許張揚,更不許走漏半點風聲。”
這話著實出乎攸桐所料,詫然之下,忍不住抬頭看向她。
老夫人亦盯著她,雙目精光鋒銳。
攸桐見過老夫人的冷淡、盛怒、敷衍的姿態,卻還是頭一回看到她眼底厲色。
她隱約覺察出此事的分量,當即起身道:“老夫人既許以重任,孫媳必不辜負!”
“你可知,此事重在何處?”
攸桐端然而立,手指微微捏緊。
傅家雄踞一方,藏著圖謀天下的膽子,靠的便是麾下戰無不勝的雄兵鐵騎,這十數萬兵馬的主心骨,則是傅德清和傅煜。老夫人既如此鄭重,可見傅德清傷得不輕,而她就算不得歡心,到關鍵時候,卻因傅煜妻子的身份,比沈月儀那等外人可靠。老夫人既找她,自然是因她的身份而存幾分託付之意。
若她膽敢辜負,處境便該兇險了。
這事非同尋常,攸桐不自覺露出嚴肅神色,將那張紙收好。
“父親既回府養傷,可見傷得不輕。他是永寧兵馬的主心骨,如今夫君不在府裡,這訊息若張揚出去,恐怕會令軍心不穩,更甚者,可能讓別處虎視眈眈的人生出不軌之心,趁虛而入。”攸桐頓了下,微微屈膝,“老夫人既以此重任相托,孫媳絕不敢怠慢!”
話音落下,屋裡安靜得針落可聞。
老夫人緊繃的肅然神情微微鬆了些許,片刻後才道:“還算有點見識。”
“過兩日昭兒會摔傷腿,你跟瀾音感情好,多去看看吧。”她說。
這便是掩人耳目的招數了,攸桐會意,再度鄭重許諾,請她放心。
……
壽安堂裡的氛圍,在那半天緊繃後,便恢復了往常的和氣融洽。
除了攸桐和主持中饋的沈氏之外,長房的幾位兒媳和沈月儀顯然都不知情,老夫人也不露半點異樣,談笑如常。甚至端午那日,還許沈氏帶著女眷們去觀看龍舟賽,跟世家高門的女眷們談笑風生。
誰知當日傍晚,傅昭帶隨從射獵時,便不慎摔傷了腿。
事情出來後,傅家當即請了秦良玉過去,因傅煜和傅德清不在,傅德明又忙於政務,便謝絕旁人探視,閉門謝客。旁的人家知道負傷之初不宜打攪添亂,派人問候表露態度後,都識趣地回去了。
攸桐卻知道這背後的貓膩,聽得訊息,當即趕往斜陽齋。
到得那邊,傅老夫人身邊的僕婦守在門口,不許旁人進入,見是攸桐,默默放行。
攸桐走進去,裡頭靜悄悄的,說話聲壓得很低。門口礙事的屏風已然撤去,裡頭坐著傅老夫人,旁邊是緊握著拳頭沉默不語的傅昭,傅瀾音則緊張地望著床榻,眼眶泛紅,似是強忍著淚水。再往裡,榻邊圍著許郎中、秦良玉和秦九,還有兩位軍醫打扮的人。
透過人影的空隙,傅德清躺在榻上,安安靜靜,半點不復尋常的精神威猛姿態。
攸桐心裡一揪,放輕腳步走過去,從縫隙裡看到傅德清面色蒼白,雙眼緊閉。
手忽然被人握緊,看過去,卻是傅瀾音察覺動靜,牽住了她。
她顯然是今日才知道噩耗的,礙著祖母和外人不敢流露脆弱,目光對上她的時候,眼眶裡蓄著的眼淚便忽然滾落下來。她將攸桐握得死緊,彷彿唯有如此,才能壓住心底的擔憂恐懼。
攸桐忍不住,伸手攬她靠在自己肩上。
傅瀾音身子微微顫抖,眼淚滲進薄薄的春衫,卻死死咬牙不肯哭出半點動靜。
攸桐只覺溫熱潮溼的眼淚愈來愈多,便輕拍著她,溫聲安慰道:“會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