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開春後鬧起災荒,流民勢大,朝廷怕是更難鎮壓拒守。
熙平帝先前數次降旨,請兵馬強盛的傅家和西平王出手,兩邊都以邊境不寧為由,沒人肯出兵。他縱昏庸,拖著病體享樂之餘,也不敢將祖宗留下的江山丟了,哪能不著急?
偏巧各處節度使都作壁上觀,尋了種種藉口,守著手裡的兵馬不肯為朝廷費力。
熙平帝無可奈何,沮喪之下,病勢愈發沉重。
去年底,傅煜在北境斬殺韃靼萬餘大軍,不止振奮齊州軍民,也令京城震動。
訊息傳來時,坊間議論如沸,朝廷上也眾說紛紜。
膽小怕事者,覺得傅煜此舉過於囂張狠厲,雖說交戰告捷,出手卻未免毒辣,且騎兵越境而出,攻破了韃靼兩處駐軍要塞,怕會惹怒對方王庭。自六七年前那場惡戰後,兩國雖常有小的摩擦,卻勉強算相安無事,傅煜這般莽撞行事,若惹得韃靼震怒揮兵,擾亂北境,只會令朝廷雪上加霜。
亦有人對這擔憂嗤之以鼻。
說南邊動亂的訊息傳出去,朝內局勢不穩,眾人皆知。
韃靼這回派兵南下騷擾,便是在試探深淺,倘若傅家畏首畏尾,叫對方覺得軟弱可欺,韃靼必會趁內亂南下,倘若與東丹合力南侵,便是永寧軍馬傾巢出動,也會極吃力。屆時若北地再生動亂,誰去鎮撫平息?
倒不如似傅煜般,出招兇猛狠辣,震懾住對方,反倒能打消對方覬覦之心。
兩邊文臣武將吵得厲害,各執一詞,爭論不休。
熙平帝深居宮中,自幼讀經史書籍,觀風花雪月,連京城都沒出過,哪裡能知道韃靼王庭的心思?一時覺得該謹慎行事,傅煜此舉太過莽撞,耀武揚威般,會引來反撲;一時又覺得虎將悍兵,軍威遠揚,能震懾得對方不敢擅動,這一回敲山震虎,能換來數月安寧。
提心吊膽地等了一陣,沒聽見韃靼有動靜,方放了心,讚許傅煜行事果斷英武。
既然北境暫時安寧,傅家能否騰出手,幫著收拾南邊那些逆賊呢?
這念頭冒出來,熙平帝彷彿於陰沉暴雨中窺見一絲天光,既為傅家的尾大不掉而生氣,又盼著傅家能出手相助,幫朝廷穩住局勢。如今聽說以戰神之名震懾敵兵的傅煜來了京城,哪裡還坐得住?
沒立刻將傅煜拘進宮裡,已算是耐得住性子了。
而傅家按兵不動數月,這回傅煜來京,自然也存了試探皇帝態度的意思,便接了旨。
當晚夫妻倆歇在魏家,因途中勞累,早早便睡了。
次日起身用了飯,傅煜有幾句話要跟魏思道單獨說,翁婿倆往書房去喝茶。
攸桐則挽著薛氏去了暖閣裡——明日進宮面聖,八成會碰見舊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離京小半年,總得先摸清如今的情形。
第32章 調戲
暖閣臨假山而建, 因窗外栽了百竿翠竹, 取名青玉。京城氣候較齊州和暖許多, 這時節春光漸融,枯了整個冬天的竹葉稍添生機,墨色漸漸轉為蒼翠。竹林底下幾隻麻雀優哉遊哉地琢著草叢覓食, 見人不驚。
晨光正濃,照在身上頗為和暖,攸桐站著瞧了片刻, 幾乎被夾衣捂出細汗。
遂進了屋裡臨窗而坐, 細細和風送進來, 倒是頗為愜意。
薛氏膝下唯有一雙兒女,次子魏眠風比攸桐小三歲,早早就被送到書院, 尋常甚少能承歡膝下,自打攸桐出閣後, 便寂寞了許多。而今難得女兒回來, 她自是命人備了豐盛的糕點果脯,拉著攸桐的手,細問她出閣後的情形。
攸桐念她慈母心腸, 暫且報喜不報憂,只說傅煜並非兇蠻冷厲之人, 夫妻相處還算融洽。
薛氏聽了, 仍覺得不放心。
當日兩家結姻時是何等情形, 薛氏再清楚不過。
她雖門第不高, 卻知道設身處地的道理,換做是她,若給魏眠風娶個聲名不好的媳婦,即便有緣故,恐怕也很難輕易接納。傅家那些女眷,又豈是好相與的?女兒在府裡嬌養慣了,成了人家的兒媳、孫媳,誰知道會不會受委屈?
這數月間,但凡想到攸桐出閣後的處境,薛氏便輾轉反側、擔憂不止。
待屏退隨從,便柔聲問道:“除了夫君,旁人呢?”
“小姑子很和善。就只是——”攸桐頓了下,如實道:“老夫人似有些不滿。”
薛氏聽了,愈發擔心,道:“她為難你了?”
“倒也不算為難,這數月裡沒故意刁難使絆子過。只是彷彿對這門婚事不滿,碰見些小事,容易苛責。母親,當初答應婚事時,我曾問過緣由,你和父親總不肯說,我心裡很沒底。”攸桐輕輕抬眸,對上薛氏的眼睛,緩緩道:“如今,能告訴我了嗎?”
“不是我不肯,是我也不知道。”薛氏嘆了口氣,“你父親瞞得緊,連你祖母都未必知道。”
說著,眉頭皺了皺眉,無奈而疼惜。
攸桐瞧著她神色,不似作偽。
憑著十數年的記憶和出閣前的觀察,攸桐看得出來,薛氏在府裡的地位並不高。先前原主頂著皇家準兒媳的身份,甚少靜下心聽她教導,可見一斑。魏思道又極有主見,不會跟女眷商議外面的事,當時跟傅家往來議親,都是他親自接待,薛氏只幫著籌備嫁妝而已。
想來此事至關重要,魏思道怕妻女口風不嚴,不敢透露一星半點。
攸桐心裡隱隱有個猜測,卻不敢相信。
只聽薛氏勸道:“其實傅家這般門第,本就挑剔苛刻,不是輕易能結親的。當初滿城風雨,幾乎鬧得你父親沒法出去見人,更別說為你尋個好人家,傅家那時提親議婚,著實是為咱們解了難事。他不肯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免得跟從前似的不知天高地厚,驕矜輕率。”
攸桐“唔”了一聲。
——魏思道這念頭,大概是想著逆境出人才,逼女兒一把。
攸桐無從想象,倘若換成原主,孤身在婆家磨礪後會不會真變得成熟穩重。但魏思道剛愎用事,做主應下婚事又瞞得死緊,讓她兩眼一抹黑地嫁過去,著實有點坑。
不過薛氏既然不知情,攸桐的猜測也只能找魏思道印證。
遂岔開話題,問起京城裡近來的情形。
據說許朝宗娶了徐淑後,兩府來往得十分勤快,因徐太師將熙平帝的性情揣摩得熟透,許朝宗受他點撥,做過好幾件投熙平帝心意的事,漸漸有了跟熙平帝寵愛的英王平分秋色的架勢。
這數月間,徐淑端著睿王妃的身份,可謂春風得意。
先前的太師府邸,雖有聖眷、頗為清貴,卻因子侄能耐有限,並無多少勢力。而今結了睿王府的親事,清貴門庭沾了皇家鑲金的端貴身份,更是烈火烹油。就連徐渺都身價飛漲,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