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點薄待?你年紀還小,心性未定,這回我只教導,不會深究。但傅家的顏面關乎軍威士氣,不許辱沒一星半點,這樣的事往後決不可再有!”
她這輩子最看重清譽,如今被戳中了肺管子,哪能輕易揭過?
指著這事責備不止,只怪攸桐不該落人話柄,當初的臭毛病,到了魏家著實該改掉。
攸桐聽了片刻,也算是明白了——
今日叫她過來,哪是為了分辨事實,分明是老夫人藉機發揮!
數月相處,她看得出來,老夫人對娶她進門的事暗藏不滿。所以,哪怕身為長輩、身份貴重,見到她時仍不免露出冷淡輕慢之態。上回傅瀾音身體抱恙,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於她。如今聽見捕風捉影的幾句話,更是盛怒責備。
可憑什麼?
若真無法接受,當初就該攔著婚事,另尋別家。
如今既結了姻,她偏居南樓,每日冒著寒風過來問安,不晚到不早退,更沒插嘴冒犯,規矩得很。誰知如今稍有疏忽,便被數落責備,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
若這回稍有退讓,往後豈不是更縱著她們了?
攸桐面色漸冷,待老夫人說累了時,緩緩抬起頭來。
“不便找人對質印證,又不許我分辯。您這是已蓋棺定論,逼著我承認私德有失呀?”
……
屋裡言辭激烈,門簾外面,傅瀾音面色焦灼。
她是瞧見攸桐跟著壽安堂的丫鬟往這邊走,覺得不對勁,才跟過來的。
誰知到了壽安堂,就聽見這怒聲斥責的動靜。
問了問僕婦,得知屋裡只有老夫人、沈氏和攸桐在,且沒人知道緣由,愈發懸心。
——她知道老夫人對攸桐的成見,既然鬧到這般動靜,未必會輕易罷休。然而她是晚輩,即便闖進去,也未必能幫上忙,只會讓老夫人覺得她被攸桐蠱惑,更添怒氣。
想了想,抬起腳便往斜陽齋小跑過去。
好在傅昭今日前晌沒出門,傅瀾音逮住他,威逼利誘,催他去校場找傅煜。
校場之上駿馬奔騰,鐵蹄如雷聲滾滾,踩得凍土上泥屑紛飛。千餘騎兵盔甲嚴整,手裡刀槍冰寒,馬背上劈、砍、刺,閃、避、架,配著令旗指揮的陣型,如龍蛇般滾滾飛奔,練得熱火朝天。
傅煜乘著坐騎黑影,穿梭在兵陣之間,臂挽長弓、腰懸重劍。
自打那晚在南樓做了場春夢,他便有意躲避攸桐,連日不曾踏足南樓。
然而即使宿在兩書閣,也會不時想起那旖旎夢境,想起那日攸桐拎著美食登門時的模樣。傅煜這些年不近女色,自持高傲,卻被那夢折騰得心浮氣躁,索性將麾下騎兵分成幾波,從騎射、長途奔襲到圍剿、刀槍對戰,由他親自帶著分批訓練。
今日已是第三波了,從黎明卯時到這會兒,片刻都沒歇息。
傅昭冒著寒風一路疾馳,到得校場時,訓練接近尾聲。
待訓練完畢,傅煜吩咐軍士們歇息,往他這邊走來時,便跳下高臺。
“二哥!”
傅煜滿臉的肅殺嚴苛在看到他時稍微溫和了點,“你怎麼來了?”
“搬救兵唄,姐讓我來的。”
“有事?”
“說是二嫂在壽安堂碰見了麻煩,祖母很生氣,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姐讓你得空時過去一趟,露個臉就成。”傅昭知道二哥的性子,滿心軍務,雷厲風行,對內宅之事懶得多問,怕被責備,趕緊描補道:“我就是跑腿帶話,可別衝我生氣啊。”
又是……那個女人。
傅煜眼前陡然浮起那道嫋娜身影,連同她的婉轉眉眼、笑言軟語,清晰分明。
數日的躲避功虧一簣,那個女人的容貌姿態,像是印在了心底,揮之不去。傅煜隱隱覺得無奈,皺了皺眉。不過既是牽扯壽安堂,恐怕真有點事。他半夜出府練兵,也打算回去歇會兒,順道瞧瞧無妨。
遂朝遠處比個手勢,等魏天澤過來,便叫他先照看這邊。
而後疾步出了校場,縱馬回城。
……
壽安堂裡,此刻的氛圍跟冰天雪地似的,僵持冷凝。
方才攸桐那一句回嘴像是往火堆裡扔了枚爆竹,著實將傅老夫人氣得夠嗆,卻也怒極生智,意識到這般牽三扯四的責罵會給人留下話柄,反而降了她的身份。遂稍稍收斂,命蘇若蘭出來對證,又將春草和木香叫來問話。
偏巧木香的娘昨兒病了,她告假外出尚未歸來,叫人到家裡去尋,一時間找不到。
剩下春草是攸桐的陪嫁丫鬟,她的言語,老夫人哪裡肯信?
來回折騰了一個時辰,仍沒個結果。
滿屋濃重的炭氣燻得人身上出汗,攸桐原不知是誰惡意中傷、造謠生事,瞧見蘇若蘭,心裡有了數,反倒鎮定下來。老夫人盛怒而來,咄咄逼人地斥責了半天,沒能令攸桐服軟認錯,焉能偃旗息鼓?
正自僵持,外頭忽而便傳來問候聲——
“將軍!”聲音有高有低,卻齊刷刷的。
聲音落處,門簾掀起,屏風後魁偉的身影走進來,身上細甲沉黑、卷著寒意,腰間佩劍未解,冷硬威儀。他的身上是一貫的沉肅淡漠,眉目冷峻,不辨喜怒,進屋後先看向居中的老夫人和沈氏,掃過跪地的丫鬟,而後落在攸桐身上。
——自那晚無端的春夢後,他有意無意地躲了數日,終是不可避免地狹相逢。
第23章 善意
屋裡的氣氛, 在傅煜踱步進來後, 微微一變。
攸桐閒居在家, 穿著米白繡金牡丹紋樣的錦衣,底下襦裙長曳、宮絛飄然。只是黛眉杏目間沒了平常的婉轉笑意,雙手斂在身前, 瞧見他,似覺得意外,漂亮的眼睛睜大了些, 淡聲招呼道, “夫君。”
眼前的端麗美人與夢裡的曼妙身影重疊, 傅煜目光微頓。
他也不急著問情由,抬手接了披風,隨手丟給跟進來的傅昭, 而後朝長輩行禮,“孫兒練兵後回府, 聽說這邊的動靜, 趕過來看看。冬日天冷,原該安養身體,不知祖母如此生氣是為何故?”
傅老夫人未料他會過來, 也露意外之色。
最初的怒氣不滿在連番折騰後消磨了大半,此刻她端坐在羅漢榻, 仍是銀髮老太君的貴重姿態。她瞧了攸桐和跪在旁邊的春草一眼, 示意傅煜坐下, 而後命蘇若蘭稟明緣由。
蘇若蘭跪在地上, 便將先前的事添油加醋的稟報一遍——
若說先前舉告只是試探,這會兒對峙,她已是抱著復仇雪恨的心態了。
她在壽安堂當差的時日不短,最知道老夫人的性情,內虛而火旺,上了年紀後易躁易怒,內宅的事上漸漸自負。既然大張旗鼓地鬧到這地步,將攸桐叫到跟前申飭一頓,又被攸桐頂撞得生氣,找人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