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幾名和尚此時也圍了過來,望著那老和尚的屍體連連搖頭,作揖念道:“阿彌陀佛。”
侍衛當中有頭腦活絡的,此時也已明白過來,知曉雪影今夜種種所為,緣由為何,此時便大著膽子上前勸解道:“大人也不必過分悲觀,不如求教其他聖僧,請他們代為襄助聖上?抑或另有他法也未可知。”雪影只是搖頭,聲音已略帶了哭腔:“沒用的……沒用的……天下寺廟以萬佛寺為尊,聖德大師又是寺中修行最高的……聖上情況危急,除了他,無人可替,亦無他法可解。”那侍衛聞言不由輕輕嘆了口氣,卻見雪影不能自己,竟已屈膝環抱,輕聲抽泣了起來。其手下侍衛見他雙肩不可抑制地輕輕抖動,顯是痛苦到了極點卻又不得不壓抑,這般情態,彷彿是一個脆弱無助的可憐孩童,卻哪裡還有昔日半分恃寵而驕,盛氣凌人的樣子?不由面面相覷。
宋卿鸞由小全子扶著,原本已有些昏昏沉沉,此時卻突然打了個寒顫,外間冷風颳過,天氣是這樣的冷。但只要捱過這寒冬,等到明年開春,便又是春日融融的溫暖景象了,宋卿鸞這樣想著,慢慢笑了起來,然而那笑意片刻後卻凝在了唇角,她想起那和尚臨死前的一番話,忽覺身子一陣冷似一陣,卻是從心底生出的寒意,從內而外蔓延開來,直將人凍得瑟瑟發抖。她忽然掙扎起來,慌亂說道:“周懷素,我要見周懷素……快,快……”小全子連忙扶住她道:“好,好,奴才這就命人前去傳喚,外面天寒,聖上不妨進屋慢慢等候。”便哄著將她扶進了屋。宋卿鸞進屋後漸漸冷靜下來,對小全子吩咐道:“今夜之事決不許外洩,若有違者,殺無赦。”
不一會兒周懷素匆忙進了寢殿,待走至榻前,宋卿鸞已掙扎著起身,將手伸向他:“懷素……”周懷素一把接過,握著她的手在床上坐了,半摟著她道:“聖上命人急喚我入宮,可是有什麼事?”
宋卿鸞只是搖頭,神情泫然欲泣,眼中盡是恐慌不安,牢牢盯著他道:“周懷素,你當日所說,不會是騙我的罷?”周懷素立刻反應過來她所指何事,笑著安撫道:“怎麼會,我決不會欺瞞聖上。”
宋卿鸞緊緊抓住周懷素的手,力道之大,彷彿要將指甲深深嵌入肉裡,周懷素悶哼一聲,溫柔笑道:“怎麼了,嗯?”宋卿鸞身子微微顫抖,看著周懷素道:“可當日約定之期已過了一半,我卻遲遲未能見到還魂香的蹤影,這剩下的半月裡,你當真能復生我的太傅,讓我再見他一面?”
周懷素點頭道:“這個自然,我應承聖上的事,怎麼樣也會辦到,難道聖上不信我?”
宋卿鸞將目光移了開去,虛浮地落到半空中,只怔怔出神:“我不知道,我只是……突然有些害怕。”忽然又轉向周懷素,抓著他的手道:“半個月內你一定要讓我見到太傅,萬不可等到了期限又說什麼延期寬限,我只能給你這麼多時間了,你聽明白了麼?你千萬千萬不許騙我,我只剩這麼點念想了。”
周懷素道:“你放心,我決不會騙你,到時一定教你如願以償——我知道這是你唯一的心願了,我又怎麼捨得不成全呢?”宋卿鸞聞言鬆了心神,輕輕“嗯”了一聲,終於擁著周懷素沉沉睡去。
第86章 明日便可見到他
自那日以後, 宋卿鸞的身子愈發的壞,病情之惡化,幾乎到了一日千里的地步, 不過幾日,便已不能下床了, 平日裡除了湯藥幾乎顆粒不進。
這日莊青未正在房中收拾物件, 瞥見周懷素自門口走了進來, 神情恍惚更甚從前,忍不住出聲叫他道:“懷素?”
周懷素回過神來, 看了他一眼,勉強扯出個笑:“青未。”
莊青未道:“今日怎麼想起到我府上來了?”
周懷素聞言苦笑道:“左右我每次進宮聖上都不願見我,總不過一句‘加緊煉香’將我打發回來。我一個人待著發悶,便想著過來瞧瞧你——再者說, 我當日謊稱煉香之事需要你從旁協助, 總要做出個樣子, 來你府上走動走動。”
莊青未沉吟片刻道:“聖上大約就在這幾日了,如今是緊要關頭, 懷素,你要萬事小心。”又道:“如何?你東西收拾得怎麼樣了?”見他一臉矇昧,不由問道:“怎麼, 再有幾天我們就要離京了,你難道沒有東西要收拾麼?”
周懷素搖頭笑道:“沒有。這片傷心地,還是什麼都不帶走的好,反倒乾淨。”
莊青未聞言笑道:“說的也是。不過, 我跟你不同,我呢,來京城這段時間還是蒐羅了不少寶貝,要我全都留在這裡,那是萬萬不能的。”說著,自去理他的寶貝了。
莊青未口中所謂的“寶貝”,自然是他四處搜尋而來的幾味稀罕藥材。他的房間便猶如藥鋪一般,貼牆擺放了一大面藥櫃,他此時正站在藥櫃前,挑幾個藥匣翻看,斟酌一番,或取走裡邊的藥材,或留置原處。
周懷素見其中一個藥匣裡頭裝著的是一個硃紅色的瓷瓶,因著瓶口還塞了紅綢,愈發顯得整個兒瓷瓶紅得刺目,莊青未正將那瓷瓶拿在手中,微有沉吟,周懷素便上前道:“這個瓷瓶的顏色倒少見,裡面是什麼丹藥?裝這硃紅瓷瓶,可是有什麼緣故?”
莊青未道:“之所以將這丹藥裝在這硃紅的瓷瓶裡,是為了做警示之用,以免他人誤食——這藥不比其他尋常丹藥,是含有劇毒的,人一旦誤食,頃刻便會斃命,就是神仙也難救。”
周懷素將那瓷瓶拿了過來,取了上頭的紅綢子,將裡頭的藥丸盡數倒在掌心,見是四顆瑩潤的碧色藥丸,個頭倒比尋常珍珠還要大些,掂在手裡頗有些分量:“哦?”一面將藥丸倒回瓶內,塞了綢子交回給青未:“怎麼收有這樣的毒/藥?”
莊青未道:“這種毒/藥藥性奇特,遠非尋常毒/藥可比。我收有此藥並非為了害人,乃是為了助人,抑或是助己。此藥雖則毒性強烈,但其發作起來卻是毫無痛苦,宛如入睡一般,令人在不知不覺中往生。這對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又搖頭道:“不過世人皆是貪生怕死,不到萬不得已,有誰會甘心赴死呢?所以這藥通常是無人肯用的,就是有人想用,我輕易也不敢給——萬一到時其家人一口咬定是我毒殺了他,那我真是百口莫辯了。所以這藥,其實說到底,還是留給我自個兒用的,醫不自醫,我也是有備無患。”笑著將其放回原處:“不過現在看來是用不上啦,我和你不日就要返回蘇州,江南水鄉,人間天堂麼,到時天天都是神仙日子,一定是逍遙快活,無病無災。況且巴巴地帶這個回去,多不吉利,倒像是我希望有機會用上它似得,不若順應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