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個澡, 換身衣服,化好妝,才出發去參加聚餐。
人還沒到齊的時候,大家就圍著桌子寒暄。桌上大部分人顧言惜都不太認識,只對《黑板》的編劇有些印象。
那是一個性格十分溫和的阿姨, 整個人都寧靜得像是溫柔的夕陽。
顧言惜跟她打了招呼, 便把目光落在今天最重要的人物——飾演劇版男、女主角的兩個小演員身上。
他們倆年紀都不滿20歲, 還帶著一臉的稚嫩。尤其下午不知是出席了什麼宣傳活動, 兩人都還穿著劇裡的校服,更顯得小了。
顧言惜看著他倆湊在一起談笑,好似也被那份純真感染了似的,總是挪不開目光。
“看見他們,想起了自己的學生時代嗎?”編劇舒華坐在顧言惜旁邊, 語氣慈祥地問她。
顧言惜這才回過神,笑著點了點頭:“是啊,一晃都好多年過去了。”
舒華聽言,嘴角笑意更濃:“我記得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你比他們還小几歲呢。大概是不滿17?還是個高中生呢。那會兒要拍《黑板上的情書》之前,導演就找到我,讓我選角。這訊息一放出去,來自各個學校的女孩兒的簡歷,就跟雪片一樣往我工作室下。從那一堆裡,我一眼就挑中你了。你身上那股晶瑩剔透的勁兒,就是我想要的樣子。就是現在,那麼多年過去,你的眼神,幾乎絲毫沒變。”
故人重逢,顯然讓舒華感慨頗多。她拉著顧言惜的手,眯起有些生了皺紋的眼角,彷彿望穿了當年的時光。
顧言惜頷首:“我能有今天,也多虧了您當年給的機會。”
“哪裡,是金子總要發光的。”舒華擺擺手:“說來也巧,這次劇版開拍,取景離你們學校很近吧?”
“誒?”顧言惜一怔,這才明白,剛剛來到這座城市的那種熟悉感,緣是來自於原主的高中時代。
她就讀的第七中學就在這座城市。後來,她拍了電影,踏進了娛樂圈,父母為遷就她,便舉家搬到了別的城市。但這裡,確實是生她養她的地方。
“很久沒回學校去了吧。”舒華搖了搖頭,語氣有些惋惜:“不過現在是暑假,回去的話應該也見不到老師們。”
顧言惜點點頭,剛要回答,手機響了起來,是宋千川的微信:
【聽說今天跟他們劇組有聚餐?我不在,沒人給你擋酒,少喝點。】
顧言惜心頭一暖,回道:
【知道了,今天我可是客人,儘量一口都不喝。】
發完,她又緊接著補了一條:
【機票定好了嗎?什麼時候的啊?】
不一會兒,對面發了一張照片過來,是兩天後的下午,緊跟著,是一行字:
【這麼想讓我趕快過去麼?】
顧言惜未置可否,只回了他三個笑臉的表情。
顧言惜退出聊天視窗,又發微信給楊默:【明天按我的尺寸,去找件七中的女生校服。】
楊默立馬回來一個吃驚的表情:【參加開機儀式,劇組連件演出服都不給準備啊?太摳門了吧!】
顧言惜忍俊,正巧這時最後兩位工作人員也到場了,聚餐開始,她便沒再回楊默的訊息。
宋千川的航班在兩天後的下午三點。不到兩點,他就給她打電話說已經快到機場了,讓她安心。
顧言惜手裡拿著電熨斗,一手仔細地熨著楊默給她找來的制式校服百褶裙,另一手舉著手機,小聲說:“下了飛機先別去酒店,我在七中等你。”
“七中?”宋千川的聲音透著幾縷意外:“怎麼了?”
“你也好久沒回學校了吧?”顧言惜將裙子翻了一面:“不想回去看看麼?”
話音未落,劇組的電話就頂了進來。她把熨斗立在一旁,跟他說:“七中門口,不見不散,我這還有電話進來,先掛啦。”
她的語氣一如平常,甚至還帶著點愉悅。宋千川下了車,望著那條通話記錄,心裡總有些七上八下的。
他不知道她約他去學校到底是什麼意思,只隱隱覺得,她心情這樣好,怕不是跟那個“圈外人”和好了。頂進來的電話,也是程錦打來的嗎?
頂掉的怕不只是他的電話,還有“男朋友”這個位置。
那麼她約他,是想做個了斷了?是不是今天飛機落了地,那遲來的“分手”兩個字,終於要從她嘴裡說出來了?他完全無法停止胡思亂想。
飛機落地,他讓助理先回酒店收拾,自己則開車去了七中。
很久不回來,七中門口的那條小吃街已經全部被拆平,變成了給周邊商業區配套的一片地上停車場。他把車停好,下了車,長長嘆了口氣。
他宋千川天不怕地不怕,此時卻畏首畏尾,像個懦夫——他只怕顧言惜不喜歡他。
剛走出停車場,他便看到,七中保安室外面,顧言坐在供來訪人員等候的長凳上。她紮了個馬尾辮,身上穿的是七中夏季制式校服。一雙又細又白的腿自百褶裙的裙襬下伸直,一雙白白的運動鞋俏皮可愛。
他忽然想起了好多好多年前,她坐在教室裡咬著筆頭冥思苦想的樣子,做出一道超高難度的數學題後得意的樣子,在操場上邁開大步奔跑的樣子。
她明麗的雙眼,寫滿了他的整個青春。
一陣夏風吹過,他甚至能看清她的每根隨風飄動的髮絲,柔柔得彷彿她還是當年那個將他迷住的少女。
他站在原地,沉醉在這一幕中,看得有些痴了。
顧言惜四處張望著,終於在停車場的出口尋到了他的身影,便亮起了眸子,站起身,高高抬起胳膊跟他揮手。
宋千川邁開步子朝她走了過去——能有幸再看到這樣的她,她那雙眼睛裡只有他,哪怕這是最後一次,他也知足了。
他個子高高的,一身定製西裝筆挺,站在著了校服的她面前,頗有種時空交錯之感。
對視良久,他才開口問她:“顧言惜,你來這做什麼?”
“我在……等我男朋友啊。”顧言惜抬起頭看他,微微翹著唇角,笑容比夏日盛放的花朵還要美麗。
宋千川一怔,繼而鎖緊了眉頭:“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顧言惜斂了笑容,低下頭小聲說:“我跟程錦,在《春深》還沒開拍時就已經分手了。只是我沒有告訴楊默,我也不知道她還以為我跟他在一起呢。”言罷,她提起淺灰色的裙襬:“這身校服,我昨天才借到,在酒店熨了一遍又一遍,一心想穿著它回學校,把我的初戀找回來。宋千川……”她抬起頭,直視著他深邃的一雙眼睛:“你說,我還能找回來嗎?”
宋千川聽著她這番話,臉上的表情不知起了多少番變化。他喉結滾動著,嘴巴張張合合,最終自嘲一笑:“顧言惜,我那麼好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