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惜冷言冷語地懟上這麼幾句……他這頓打肯定是跑不了了。
現在,關斯哲只能原地祈禱顧言惜小仙女人美心善,對賀霖好一點。
十點多,顧言惜寫好了作業躺下,拿起手機來檢查了一下微信。
確實是沒有訊息的。
吃完晚飯時,她看了看日曆,暑假已經過去四分之一了,於是就想著給賀霖打個電話,想鼓勵鼓勵他。無奈童媽她們總是出出進進的,她又不好直接說,所以才挑了一道她確實不太會的題問他。
電話裡,他的聲音很平靜,聽起來像是這幾天都安安分分的,沒什麼事發生。這樣她就安心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都這樣晚了,他怎麼還沒有發微信過來?
顧言惜怕自己睡著了聽不到手機提示音,刻意把手機就握在手裡睡,還開了震動。
正是半夢半醒的時候,手機忽然震了,顧言惜睜開眼睛看了眼,是賀霖的訊息。
【我在你家門口。】
顧言惜一怔,打字問他:【去那做什麼?】
他很快回復,似是明白了她的誤會:【不是你姑姑家,是你家。】
顧言惜看著這行字,愣了好久,才終於反應過來。
她一下子坐起身,開啟臥室的窗戶看了看四周。片刻後,那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的少年聽到了聲音,跑著到了她的窗戶下。
聯排別墅,一層比外面總要高一些。賀霖仰頭看她,嘴角帶著舒心的笑:“想我了沒?”
他的聲音不大,卻也不加節制。顧言惜馬上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接著,回頭聽了聽門外的動靜。
門外很安靜,童姨她們應該是沒聽到。
“你怎麼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顧言惜看到他,又意外又驚喜,同時,又有點氣他這麼衝動。她扶著窗外的防護欄坐下:“都這麼晚了,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
月色如水,打在她身上,那好看的眉眼更顯得晶瑩剔透的,美得不像話。一週的煩悶、狂躁全在這一刻被撫平了。她就在他面前,他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舒適。他壓低了聲音,不敢驚動了面前這個小仙女:“你放心,我不把你爸吵醒。”
“爸爸今天不在家。”她也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跟他交流,隨即又迅速補了一句:“但是我不能出門,童姨她們就睡在門口的小房間裡呢。而且……”她又小幅度晃了晃護欄:“我也沒法翻牆出去……”
賀霖望著她水靈靈的大眼睛盛滿了委屈,眼睛裡的笑意又濃烈了幾分:“這麼想我,還想翻牆出來看我?”
顧言惜抿了抿嘴,反常地沒有否認,也沒有扭捏,只別開目光說道:“反正你力氣大,總能把我抱上來。這牆比學校外面那面還矮一些。”
有上一個世界的經驗在,現在,她坦然得多了——賀霖跑了那麼遠的路來找她,若說心裡沒有幾分感動,那是不可能的。並且如今,她面對著這個逐漸變得溫柔的少年,心裡已經不再只有感動了。
好不容易見到面,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扭捏上。
他實在喜歡她這嬌羞的樣子,喜歡到了心坎裡,於是淺淺一笑:“你不用想著哄我趕緊走。我就是來看你一眼,不多呆。”言罷,彷彿怕她不信似的,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車票:“回程的我都買好了,你看。”
顧言惜瞧著那張車票,心裡酸酸的。她斂了笑容,認真地直視著他:“我是真的很想翻牆出去。”
五官深刻的少年站在月光裡,聽到她的話,很意外地張了張唇。
別墅區安靜得出奇,他唯一能聽見的聲音,就是自己有力的心跳聲。
咚、咚、咚,那顆強有力的心臟恨不得跳出胸腔來。他也恨不得,能把那顆心掏出來給她看,叫她看看,她這話讓他多高興。
她總跟他說,回家吧,好好學習,好好休息。
他跟她說什麼、要求她做什麼,她總是笑盈盈地說好好好。
他一直覺得,她是因為脾氣太好了,才能容忍他這樣糟糕的人。他覺得她是在用盡全力委婉地敷衍他,好讓他沒那麼多挫敗感。
來時路上,他坐在車裡給她們班班長打電話,要到了她姑姑的電話,又謊稱是班長,要寄作業給她,才套出了她在固平的地址。
兜兜轉轉一大圈,他都覺得自己傻,傻的要命。
他明知道,他說他可能要轉學時,她那句“我去找你”只是說說而已。而方才關斯哲的分析,也有可能全是狗屁不通。
但是此時此刻,明月好似照清了她的心事給他看。
她是真的想跟他一起好好學習,是真的想讓他早點回家、好好休息。
也是真的想翻出牆來見他。
往返七個小時的車程,僅僅為了她這一句話,都值了。
他真的好高興。
這輩子,他從來沒這麼窘迫過。也不知此時是該怎麼回答她,所有的理智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愣了老半天,才把手伸進口袋。那張白紙,掏了三四遍才掏出來。
“這是什麼?”他手裡捏著一張被疊得很小的、皺皺巴巴的白紙。顧言惜輕聲問他。
他個子很高,不必踮腳,一伸手遍將紙遞到她手邊:“第一次你給我補語文時,我說背了兩首詩。一首是蜀道難,這是另外一首。”
顧言惜剛剛接過來,剛要開啟抻平,他又補充了一句:“等我走了你再看。”
顧言惜點點頭,很聽話地停下動作,把紙疊回去,攥在手心兒。
賀霖低頭看了一眼腕錶,時間差不多了。他舒了口氣,頗有些喟嘆之意:“幸好高三要多補四周課,不然暑假那麼長,我一定受不了。”
顧言惜咬著下唇,低低應他:“只有三週了。”
“還有三週。”賀霖苦笑一聲:“我回去會盡快把理科作業都寫完,有不會的你就打電話問我……非讓我假裝你同桌也行。”
顧言惜腦補起他捏著嗓音學女孩子的樣子,遍忍不住高高挑起了嘴角。夏夜的風溫熱,吹進窗子,將她散落在肩頭的長髮輕輕揚起。
莞爾一笑間,美得不著痕跡。
“那我走了,你早點睡。”賀霖朝她擺了擺手,轉頭大步離開。
“賀霖——”她將他叫住:“謝謝你來找我。”
賀霖無言,加快了腳步——他怕若再與她多言幾句,他便不捨得走了。
望著他高高的背影消失在不遠處,顧言惜心裡滿滿的。她開啟那張紙——大概是旅途波折的緣故,圓珠筆寫出的字跡,有些歪歪扭扭的,卻依舊是剛硬好看。
這首詩是戴望舒的《煩憂》。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