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月平靜了下來,才又問她:“大伯那邊……還是一點訊息都沒有嗎?”
青綿抿抿唇:“……娘娘彆著急,許是王爺和王妃今日事忙,還沒來得及派人進宮來。”
“你不必安慰本宮。”秦如月從小几上取過茶盞,揭開蓋子輕輕吹著氣,又道,“本宮不過是他們放在後宮的棋子,若不是徹底成了棄子,還有什麼理由會讓棄子成了斷了線的風箏,任由其在天上亂飛?”
青綿怔住了:“娘娘,您是王爺的親侄女,自小在王府長大,王爺和王妃還是疼您的。”
秦如月卻問她:“青綿,你在本宮身邊多久了?”
青綿回憶了一下:“娘娘,奴婢六年前就跟著娘娘了。當時娘娘身邊還有幾個大丫鬟,沒想到娘娘入宮的時候選了奴婢做陪嫁,奴婢感激不盡。”
“你知道為什麼,當年本宮入宮前,沒要那幾個大丫鬟,反而向大伯母點了你進宮嗎?”
秦如月自顧自說著,待青綿搖頭後,她才接著道,“當年本宮聽說,那個大丫鬟嵐心欺負你,你便偷偷朝她使的胭脂里加了辣椒末,弄得她大半個月都不敢出門。”
青綿怔住了:“這件事……娘娘您居然知道……”
秦如月笑著搖搖頭:“那事之後,嵐心第一個就猜到你頭上,偷偷來跟本宮告了狀。本宮隨意敷衍了嵐心幾句,讓她安分守己,不要隨便冤枉人。可那時候開始,就開始慢慢注意起你來了。”
“因為你,和本宮過去實在太相像了。”
青綿頭埋得更低了。
秦如月過去可從沒像今天這般,一口氣和她說這麼多,更沒提起過她過去的樣子。現在秦如月這個樣子,讓她不自覺地有些害怕起來。
她想了想,才說:“娘娘自小便是天之驕女,是王府的明珠,奴婢不過一個下人,怎麼當得起娘娘這樣說。”
“天之驕女,王府明珠。”
秦如月重複了一遍,嗤笑一聲,“你可知道,本宮其實是庶女?堂堂一個王爺,怎麼可能將兄弟的庶女視為掌上明珠?”
青綿當然知道秦如月的庶出身份,可看平日越王和越王妃對她的樣子,也很少人提起這一茬來。
只聽秦如月接著道:“大伯膝下雖沒有女孩,可父親卻有好幾個女兒。本宮雖年紀居長,可父親卻更看重嫡母出的那幾個和最小的庶女,從來也沒把本宮當回事。”
“本宮依舊記得,當年南中時疫,死了不少人姨娘也感染上了,病得下不了床榻,伺候的丫鬟全都嚇跑了,留姨娘一人無人照料。本宮哭著想求嫡母,可嫡母怕時疫傳染,早就封了各處院子不準互相串門走動。本宮只好尋了姨娘存下的體己錢,偷偷溜到府外一家一家醫館求過去,可當時南中不少老爺太太也染了病,醫館裡的大夫都忙著,誰也沒把本宮一個小孩子放在眼裡……”
她聲音哽咽了一下,很快便平靜下來,“沒多久,姨娘就死在了本宮眼前。本宮跪在姨娘塌前,下定決心,這輩子一定要不擇手段往上爬。”
“後來,本宮十歲,意外偷聽到了大伯會從家裡女兒裡挑一個來養。祖父祖母早逝,大伯和父親早已分家。本宮一直嚮往王府的生活,這是本宮難得的機會,本宮自然不會放過。”
“因此,本宮狠下心,故意往父親最疼愛的那個庶妹的湯羹裡下了些東西,讓她嘔吐不止,下不了床,那幾個嫡妹吃的用的,也都有本宮的手筆。”
青綿聽得冷汗直冒。
秦如月連自己的親妹妹都下得了手,居然還把這些都告訴自己聽,她心裡更加慌亂了,眼神卻四處飄著,似乎在想些什麼。
“當時本宮還小,只當自己得了逞,大伯不得已選了自己去王府。後來漸漸長大了才知道,大伯可不是嫌兒子多,要個女孩去疼的,而是早就想養一個棋子。本宮當年所為,那個教養嬤嬤一一都看在了眼裡,轉頭就回稟給了大伯。大伯看中了本宮小小年紀就會使手段,這才挑中了本宮。”
她笑笑,聲音極其冷靜,“一個狠得下心,又有手段的棋子,正和大伯當時的心意。”
“可如今,這顆棋子廢了。既然達不到他的目的,那丟了便也半點都不心疼。”
青綿明白了秦如月的意思,也明白為什麼她今日對著自己說這麼多。
這些事,她在心裡憋了這麼久,也該好好發洩出來了。
青綿咬咬唇,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娘娘……奴婢斗膽,其實剛才奴婢久久不歸,是因為有一個人……他要見您。”
陰雨連綿不絕,秦如月只帶著替她撐傘的青綿到了一處荒廢的宮殿外。
宮裡妃嬪少,不少宮殿都廢棄了,一月頂多派幾個宮人隨意打掃一番,甚少有人踏足。
“那究竟是什麼人?”
秦如月看了看佈滿蜘蛛網的宮門,低聲問身邊的青綿。
青綿臉上有些發白,她也不知道就這麼把秦如月帶過來,是不是害了她。
可那人提的條件實在誘人,她……實在無法拒絕。
她咬咬唇,扶著秦如月進了偏殿內。
一進偏殿內,秦如月就看到一個穿著小太監衣服的男人坐在一把圈椅上,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她恍惚了一下。
這個男人實在長得太像裴亦辭了,可他看起來,比裴亦辭陰鬱許多,薄薄的唇角略帶痞氣地上挑著。
秦如月被這男人盯得背後發毛,便開口問他:“你是誰?你說你有辦法解決掉齊半靈?”
那男人卻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走上前,微微挑起她的下巴:“真是好顏色,誰能想到裴亦辭那廝竟不要你這麼個大美人,非要守著個殘廢。”
秦如月眉心一皺,厭惡地移開臉,剛要發作,那男人卻撒開了手,朝她笑笑:“我是裴亦崇,你想做的,我都能替你辦到。”
裴亦崇?
秦如月嚇得朝後退了幾步。
這不是當年文宗的大皇子,假傳文宗口諭登基的遜帝嘛!
當年陛下攜文宗親手所書遺詔殺回了大都,據說遜帝在戰亂中屍骨無存,怎麼現在,竟出現在了她面前!
她深深吸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砰砰狂跳的心臟,冷冷道:“你當本宮傻的嗎,好好的宜妃不做,反倒來和你牽搭上?”
裴亦崇聽她這麼說,絲毫不以為意,反倒笑得意味深長:“裴亦辭不碰你,我要。待大都大軍都朝越州南下了,你且等著做我的貴妃吧。”
秦如月立馬就聽出,裴亦崇這話裡的意思。
她被裴亦崇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半晌才反應過來,裴亦崇怎麼知道,裴亦辭沒有碰過她?
她狠狠瞪向一旁呆若木雞的青綿。
這事兒除了裴亦辭和她,只有青綿知道了。
青綿竟出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