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相貌、聲音、身體髮膚……
在ICU裡整整半年他才能夠離開那些維續生命的儀器, 後背的大面積面板燒燬和後續感染讓他無數次走過鬼門關, 又無數次被最頂尖的醫療器械和最精英的醫療團隊搶救回來。
而他的父親, 霍晟峰更是在這一次被逼得徹底斷了他的後路——關於“霍峻”這個身份的一切全都結束。
從他走出病房重見天日的那天開始,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叫霍重樓的人。
“霍峻”已經死了。
——
如霍晟峰咬牙切齒所說的:霍重樓的這條命, 是霍家上下費盡心力才救下來的。
這一輩子, 他生死都只能是霍家的當家人。
哀莫大於心死。
那時候的霍峻……霍重樓已經對這些完全不在意了。
他甚至覺得自己本來該死在那場火災裡的——反正從最開始他就一無所有。
從最開始就沒人在乎。
反正……
她活下來了,活得很好,就夠了。
而他, 終於是連最後一點出現在她身邊的資格都沒有了。
霍重樓心如死灰,行屍走肉一般地按照霍晟峰的安排, 去了四九城。
==
在四九城的霍家,霍重樓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兩年的時間。
這裡還不錯——即便那場火災毀了他的容貌和一切,但在這裡仍舊沒有人敢對他露出半點異樣的情緒,他們畢恭畢敬,每個人都看他作霍家大少,霍家背景雄厚,即便他相貌再可怕性格再乖僻,也不會有人敢當面異議。
而霍重樓並不在乎。
所以或許該換個說法——對於了無生趣的人來說,即便是地獄,他大概也覺得還不錯。
畢竟還有什麼,比他如今的存在本身更“錯”的呢?
霍重樓沒什麼想活的慾望,但同樣他也不會選擇死。
驕矜是他骨子裡最後留存的東西,他不縱容自己像個懦夫一樣,背棄他虧欠了一條命的霍家於不顧。
而除此之外……
或許還有最後一點,他不想承認的執念。
如今霍重樓已經不再去親自關注秦可的訊息,他甚至是剋制著自己忘記和忽略那個女孩兒的存在——當然不是因為後悔或者是恨之類的情緒。
霍重樓從不後悔自己救了她,即便付出這樣的代價。他只是擔心自己如果得知了她的任何一點訊息,會把這些給自己下的剋制與禁錮都撕得粉碎。
畢竟習慣了走在地獄的人,終其一生都只看得到灰白世界裡的岩漿與焦炭,如果眼前再次出現那漂亮剔透的、陽光或是雨露或是空氣……或是一切和希望相彷的那樣的存在,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剋制自己想要掠奪、想要佔為己有的心。
所以索性,就全都不要知道好了。
霍重樓只會在每個月初的時候,慣例問他身邊的霍家管家霍景言一句:
“她還好嗎?”
“還好。”
只需要這兩個字就夠了。
不需要藏著無底慾望的關心,杜絕任何哪怕來自他自己的危險的可能性——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好了。
只是,這世上事總與願違。
回到四九城的第二年的年底,12月,霍重樓得到的不再是那兩個字。
而是沉默。
這讓霍重樓在昏暗的書房裡僵滯了許久,才慢慢回神,開啟落地燈,目光沉戾地看向霍景言。
“你為什麼不說話?”
“我在斟酌自己的用詞,重樓少爺。”霍景言如是說。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秦可小姐——最近可能不太好。”
“…………”
接下來的幾十分鐘裡,霍重樓從霍景言那裡得到了他剛詳盡調查後的關於秦可和她父母那筆遺產被謀奪的全過程資訊。
隨著霍景言的講述,霍重樓藏在燈光陰影裡的身影愈發僵硬和緊繃,放在沙發椅寬大的扶手上,那隻手也捏得越來越緊,青筋暴起。
等霍景言說完,霍重樓再開口時,聲音愈發嘶啞可怖。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現在一無所有,秦家還要趕她出門?”
“……”霍景言沉默兩秒,“可以這樣說。”
“!”
一聲悶重的聲響後,昏暗的書房裡是無邊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霍景言終於還是開口問:“重樓少爺,你準備為秦可小姐做什麼?”
“……那筆遺產還可能拿回來嗎。”
“法律層面上來說,正規途徑很難了。”
“……”
霍重樓這一次沉默的更久。
半晌之後,黑暗裡傳來一聲低啞的笑,語氣卻冰冷駭人。
“那你告訴霍晟峰,我要娶一個女人。”
“——是秦可小姐嗎?”
“不。”
“?”
“讓秦家,把他們那個親生女兒——嫁、進、來。”
“……”
==
霍家是什麼樣的地位權勢——那是秦漢毅和殷傳芳無法想象的東西。
所以在霍景言給他們掀開了那無邊畫布的小小一處,只露出下面冰山一角的時候,就已經完全足夠他們瘋狂了。
巨大的誘惑當前,他們甚至都顧不得推敲霍景言的那番說辭,自然也就更看不到霍景言眼底複雜而冷漠的憐憫。
於是,在霍景言提出要求他們一家人出發去四九城準備婚禮和前後事宜的時候,秦漢毅和殷傳芳更是毫無猶豫地暫且放開了把秦可趕出家門的事情,全心全意地要配合“成全”。
秦家四人被霍景言接到了四九城,落腳在霍家老宅耳樓的三層裡。
在最繁華的都市裡做最瀟灑的毫無顧忌的揮霍,秦家的一家三口嚐盡了甜頭,連原本稍有異議的秦嫣都在晚上迫不及待地表示了對這樁婚事的同意。
作為確保魚兒上鉤的最後一點敲定的餌食,秦家三人之後幾天,被霍景言安排的人帶著,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四九城內花銷享受,樂不思蜀。
而唯一的例外,就是從第二天開始便不願再去的秦可。
——
這件事來得太莫名、突然,也奇怪。
這讓秦可從心底覺得不安。
於是那一天,霍重樓那個被霍家的傭人們視為禁地的書房外,秦可小心翼翼地敲響了他的房門。
黑暗裡,霍重樓神色陰沉。
他拿起電話來責問家裡的傭人主管——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新人來敲他的房門。
傭人主管嚇得連忙查探,然後才趕緊回稟了霍重樓:
“少爺,是秦家您那位未婚妻的妹妹,秦可。她聽說您今天在家,問了傭人去向,似乎想去拜訪您——我現在就上去請她下樓。”
“……!”
霍重樓拿著話筒的手在甫一聽到那個名字時,便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