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樂挪了挪椅子,背對他們。
過分!他當年天真無邪,對父母的話無比信任,真的以為照片上那個扎著羊角辮穿著小裙子的可愛娃娃是自己親妹妹。哪有父母會給兒子這麼打扮還拍照留念的!
接下來,夏鏡生還會看到他跌倒在泥塘裡哭出鼻涕泡的照片,偷用他老媽口紅給自己畫了個血盆大口然後被自己嚇哭的照片,只穿一條小內褲對著鏡頭搔首弄姿的照片,上樹掏鳥窩結果惹了馬蜂被紮成大饅頭的照片。真沒見過有別的父母在沒有智慧手機的年代那麼愛在孩子遭罪的時候拍照留念的。
唐樂不堪受辱,光速吃完了飯趕緊逃回了屋裡。
客廳裡不停地傳來歡快的笑聲,唐樂氣得想穿上裙子走出去告訴老媽這就是你當初造孽種出的惡果。
等他洗完澡換了一身乾爽衣服回到房間,發現夏鏡生正捧著相簿等他。
這人全然不顧唐樂故意憋出來的兇巴巴的表情,把相簿攤開了放到他面前,然後問道:“這張可不可以送給我?”
唐樂低頭看了一眼。
照片裡的他正蹲在弄堂口一個花壇前傻笑,相比其他黑歷史看起來挺普通的,毫無特別之處。
“你要這個做什麼呀?”
夏鏡生笑道:“我有一張照片,背景一模一樣,也是在這個地方拍的。這是以前老西街的弄堂口是不是?”
唐樂點頭:“好像是,我家以前就住在那裡,是拆遷過來的。”
“……這麼巧,”夏鏡生說完,若有所思,“你媽媽小時候經常把你打扮成女孩子麼?”
“不記得了,”唐樂搖頭,“我那時候還沒上學呢。應該也沒有經常吧,好像是因為我每次被這樣打扮以後就會變得特別皮,他們覺得頭疼,後來就不敢了。”
夏鏡生抬頭看他:“特別皮?為什麼?”
“我媽是這麼說的,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說不定是編出來就為了罵我幾句的,”唐樂說著,伸手小心翼翼把那張照片抽了出來,“你要就送你唄,不過你要把你那張給我作交換。”
夏鏡生在接過去的同時低下頭苦笑了一聲,沒說話。
唐樂自覺失言。
他的照片肯定都是放在家裡的,而他根本不想回去哪裡。
哪壺不開提哪壺,唐樂趕緊扯開話題:“不過真的好巧啊,這是不是說明我們很有緣分?”
夏鏡生低頭看著那張照片,又猶豫了一會兒後才說道:“我懷疑……我們可能見過。”
“我以前住在老西街附近的小區裡,”夏鏡生指了指照片邊角的位置,“這個方向,很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唐樂當然沒有印象。他搬走時還沒上學,連自己在那兒住過都只有非常模糊的記憶。
“你經常來我們這兒玩?”唐樂問。
夏鏡生搖頭:“怎麼可能,我那時候每天放了學也都得畫畫。”
又說錯話了。唐樂汗顏,趕緊打補丁:“不過既然離得不遠,那確實遇見過也不奇怪。”
“我有段時間經常來這兒寫生,”夏鏡生說,“和我媽一起,就在這兒附近,照片也是那時候拍的。”
“哇,”唐樂激動,“那說不定真的見過!我每天都在這兒玩呀。”
夏鏡生笑了:“我有一天就在這個花壇附近不遠的地方遇到一個小姑娘,看著我畫了會兒畫以後非要拉著我和我一起玩兒。”
“……誒?”唐樂眨巴了兩下眼睛。
“我媽那時去弄堂口的小店買東西了。我和那小姑娘說我在忙,沒空,被媽媽看到了會捱罵,”夏鏡生說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猜他怎麼說?”
“這麼說?”
“他本來頭上兩個小辮子,當場就拆了一個把橡皮筋遞給了我,”夏鏡生說著看了唐樂一眼,“他口齒不清說了一大堆,我也沒全聽明白。大概意思好像是說讓我也學他那樣把頭髮紮起來穿上小裙子,就可以變身,成為一個神秘人,幹什麼都不會有人知道,所以也不會被罵。”
“呃……”唐樂覺得有些微妙,“然後呢?”
“然後他就披頭散髮的被家長抓回去了,”夏鏡生說,“留了根皮筋給我。”
唐樂聽完,小心翼翼問道:“你覺得那是我?”
“都過去那麼久了,他長什麼樣我早就記不清了,”他說著把相簿翻了幾頁,指了指上面那個穿著裙子對著鏡頭飛吻的小娃娃,“只記得那兩個小羊角辮。”
“嗯,”唐樂裝模作樣點了點頭,“我好像也記得有這麼件事。”
“真的?”夏鏡生看向他。
假的。他稍長大一些後就連被打扮成過女孩兒的印象都沒了,又哪會記得這些細節。他只是單方面希望那個人真的是自己罷了。
這樣的話,不就意味著他們的緣分從很久很久以前就種下了麼?
“那皮筋還在嗎?”唐樂隨口問道。
夏鏡生點頭:“在。”
唐樂驚了:“不是吧,都那麼多年了,你居然還留著?”
“……那對我而言還挺重要的。”他說。
“一見鍾情?”
“那倒不是,”他搖了搖頭,“只是我當時忍不住會覺得……他說得那個假設有點吸引人。”
打扮成另一個性別,變身成另一個人,不再有人認識,於是就可以隨心所欲做想做的事說想說的話,不被管束。
一個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對渴求著自由和無拘無束的人而言,卻是充滿了誘惑。於是他藏下了那根皮筋,就像藏下了一個小希望。
“所以你就……”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就是怕你問我為什麼,”夏鏡生說,“雖然我經常會覺得自己很糟糕,但其實並不希望你也這麼覺得。”他說完像是在掩飾什麼似的伸手抓了抓頭髮,“現在說這些我都覺得自己很遜。”
“啊?”唐樂有些茫然,“為什麼糟糕?”
“因為……”夏鏡生又露出了十分難以啟齒的表情,“我一直在逃避吧。打扮成那個樣子,重新給自己起一個代號,在沒有人能認出我的地方工作,可能是我想要逃避現實的一種……消極手段。”
“這樣啊,”唐樂聽的很認真,然後問道,“那為什麼糟糕呢?”
夏鏡生在皺著眉的同時卻也在笑,一副不知如何同他解釋的為難模樣。
“因為……”他微微偏轉了腦袋,想了半天,“因為很可笑吧。”
“啊?”唐樂不解,“哪裡可笑?”
“因為當我是夏鏡生的時候,有太多事情都不敢。”他說完嘆了口氣,“你非要逼我說出來。”
可唐樂卻更茫然了:“不敢什麼?”
“你怎麼這麼難溝通啊,”夏鏡生一臉哭笑不得,“因為我真實的樣子特別討人厭,你不是最清楚嗎?所以當我還是我自己的時候,只能小心翼翼藏著。”
“不會啊,”唐樂說著臉突然紅了,“……哪裡討人厭了啊。”
夏鏡生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一副十分脫力的模樣。
“行吧,”他說,“當我沒說。”
“你就是因為這種